玛丽的右手被希斯克利夫的左手握住,他的右手则扶着她的腰,她则扶着他的肩膀。他们在舞池中央慢慢旋转,在彼此的眼睛中看见对方的倒影。
提琴流淌出舒伯特的舞曲,玛丽跟着希斯克利夫在舞池滑步,他们十指紧扣,感受着彼此手心的温度和鼻息声。
舞池里点了无数支蜡烛,把舞厅照得如同白昼,所有人的影子都被投射在地面上,妇人们高耸的发髻,绅士的衣摆,侍者托盘里的香槟酒,全都被映在黄色的大理石地板上,交相错杂着,仿佛地底也有一个繁华的世界。
玛丽的裙子很薄,所以她能够清晰感受到希斯克利夫扶在她腰上的那只手。那只手干燥而滚烫,像一团火焰,带着她在舞池中燃烧。他紧紧护着她,让她避免在拥挤的舞池中和他人相撞。他又十分克制,除了把手放在她腰间,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舞会进行到一半,国王便感到体力不支,挥挥手让客人们独自尽兴,然后在侍从们到搀扶下草草退席。宫廷舞会总是十分漫长,那些整日里无所事事的贵族们甚至能跳舞跳到太阳初升,然后打着哈欠回到天鹅绒被子里去。
“班纳特小姐,皇后在茶厅等您。”一个衣着华丽的侍女拎着裙角把玛丽拉到一边。
“皇后?”玛丽有些惊讶。
“您不应该让皇后久等。”侍女并不多言。
玛丽不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后究竟为何要召见她这样一个普通来客,但是她显然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拒绝这个邀请。她看了希斯克利夫一眼,对他点点头,让他在舞厅等候,便跟着侍女往茶厅走去。
茶厅同样金碧辉煌,亨利六世时期的茶桌摆在壁炉旁边,地上铺着绣着玫瑰和风信子花纹的地毯,一盏水晶吊灯悬在屋顶上,上面是白色的蜡烛。
年轻的皇后脸上还有着刚刚舞蹈时留下的红晕,裸露在外面的胸脯微微起伏着,连带着那条蓝宝石项链也轻轻颤动,玫瑰红的裙子上堆砌着一重又一重的蕾丝,和地毯重叠在一起。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可以放松点。”她让侍女倒了两杯茶,就命她们退了出去,顺便合上屋门。
茶厅距离庆功宴的舞池有很大一段距离,因此十分安静,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嘈杂声。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召见你。”小皇后给自己的茶加了些牛奶,用一个银子小勺慢慢搅拌,“我没有恶意,你不要紧张。”她友好地笑笑。
“我听说你在圣心医院当医生,是这样吗?”她问。
“是这样。”玛丽有些局促,她觉得这位年轻的皇后和舞会上的时候不太一样。
“真好。”小皇后不无钦羡地说,“我是说,我很佩服你,也很羡慕你。”
玛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难道不是这样吗?”小皇后继续说道,“你是一个女人,却拥有自己的事业和梦想,并且实现了它们,这难道不值得人们称赞和钦佩吗?”
“我在做我想做的事情,说实话,这不太容易,或者说,其实非常艰难。”玛丽逐渐放松下来。
“所以我才佩服你。”小皇后说,她摘掉了头上那顶沉重的皇冠,随手将它放在椅子上,“我小的时候曾经想要成为一名银行家,像美第奇一样。但是我父亲要我嫁给国王,做英国的王后。”
玛丽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擅长安慰他人。
“我父亲说,我们家中不需要什么女银行家,只需要一个漂亮的花瓶,摆在国王的寝室里。”
“我就是那个花瓶。但是我并不怨恨我的父亲,能为家族作出贡献,我很高兴。”
“为了不让国王多疑,我不能参与任何有关政治和经济的谈话,也不能看这些书。我只需要跳舞和打扮自己。所以我真的很羡慕你。”
小皇后垂着眼睛有些伤感,但是她很快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笑起来,“我有一份礼物给你。”
她拿出一封薄薄的信放在玛丽面前,眼中有几分期冀,“打开它,现在就打开它。”
玛丽用抹果酱用的小刀刮开火漆,一张印着十字架的精致信纸从里面掉了出来。
尊敬的玛丽·班纳特小姐:
我们诚挚邀请您于今年六月前往伦敦医科大学任教。
杜朗西斯·杜兰特
“这……殿下,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玛丽有些不知所措,前往大学任教?可是她连大学都没有念过。
“就是信纸上的意思。”小皇后笑道,“我本来想送你去当学生,可是你已经在圣心医院工作了那么久,再当学生未免有些大材小用,所以索性让你去当老师。你是有实战经验的人。”
“殿下,我的能力还不足够。”玛丽说,这并不是她在妄自菲薄,而是一个事实。她的确在战争期间当过医生,但是和真正的教员比起来,她还有所欠缺。
“别担心。你会先从教员助手做起,不会很忙,闲暇时间可以去听任何你想去听的课程。”
“殿下,您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玛丽百感交集,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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