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也似乎知道她们在这里,拉开单烟岚身边的椅子就坐下。
“看来你们是串通好的?”这是他第一句话。
周末的时候单烟岚约了林茉莉在一家咖啡厅见面,她大概了解了过程。
钟越在老宅的几个小时后,北越的董事长便让人找到了林茉莉,并且将她请到了老爷子的面前,按照她的说法事情很成功,老爷子得知钟越将她绑架过来实施强奸,这个女孩子试图曝光他的丑事来报复,只不过这个新闻最终被压了下来,他们公关部也给了相应的解释。
这是对外的说法。
北越老爷子即使没见过单烟岚,但查找林茉莉资料的时候秘书多拿了一份她的。
这件事就变得复杂了。
她不知钟越是如何解释的,不过她知道他一下就猜到了事情的始终。
舆论也是两边倒,毕竟视频中女孩并没有很强烈的反抗举动,这件事对北越来说本来很容易解决,而林茉莉能好端端地出现在眼前想必有钟数的功劳。
在事情还可以掌控的情况下,这两人都是孙子,钟老爷子不至于完全一边倒。
“你这剧本还挺完善,再加上有我亲爱的堂弟帮忙,看来从很早就开始铺路了啊。”钟越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笑容薄凉,“本来我还挺喜欢你这反差的性子,如果不是因为你投奔了其他男人,我还想找找其他法子得到你呢。”
单烟岚神色寡淡,抿了一口茶,“你除了使手段也没别的了。”
“要是没有宋足,你难道还反抗的了我吗?”他嗓音放低,讥讽地笑了笑,“怎么,真喜欢他?”
她轻笑一声,“好像和你没关系吧。”
他赞成的点头,“是,不过如果你仅仅是因为我就愿意被他上……”
顿了顿,他笑眯眯地凑过来低语:“那我就有点看不起你了,这样你和其他女的也没什么区别。”
贬低的话她听的够多了,这种等级也不算什么,“我和其他女的是没什么区别。”
钟越看过去,见她微微一笑,“和她们没区别也看不上你,那是谁的问题?”
“呵。”他冷笑一声,不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是抬眼看向林茉莉,“之前背景一片空白的人突然有了身份,他帮你做的?”
“你在说什么?”单烟岚挂着笑,“人家是我国良好公民。”
钟越细细地打量面前神态与她无异的女孩,越看越诡异,他斜眼一瞥,双手环抱嗤笑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单烟岚,虽然不知道你和宋足达成了什么交易,但目前看来你对他不算是一无所知,我倒是很好奇,这个女的是哪来的?”
“林茉莉,父母来城里打工,家住……”
“行了。”他不耐烦地打断,不想多说似的站起来,“我没录音也没带人偷听,何必呢?”
她笑着看他,“慢走不送。”
临走前钟越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北越老爷子见爸爸的事情到后来和她说了,字里行间都带着上位者的冷漠,特此说明这件事过了之后谁也别追究,毕竟钟越没得手,就当事情不存在。
爸爸表现的很冷淡,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这么没结果的吃完了饭。
下一次见到钟越,是在北越的老宅。
单烟岚和爸爸一起去的,最先见的就是钟老爷子,他身子不如传闻那般日渐沧桑,明眼看威严依旧。
见到本人的时候,他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多看了她几眼,“烟岚就比阿越小一岁吧,还真是亭亭玉立。”
爸爸并无表情,“钟董事长请我们来就是说这些?”
“上次的事情考虑得如何了?”钟老爷子不怒反笑,直奔主题,身边是跟随了几十年的秘书,“单院长该明白利弊啊,和我作对可不是什么好对策,现下来看只是少了我这么一个朋友,这之后人来来往往的,谁去谁留可就不一定了。”
他掀起眼皮看了一旁乖巧的单烟岚,白须下的薄唇勾起,“况且阿越这孩子还是懂分寸的,并没有直接对烟岚下手不是吗。”
单烟岚默默的听着,面上无波。
反而是爸爸沉了脸色,他冷声道:“钟董事长是不把我女儿放在眼里?让一个无辜女孩变成我女儿的模样本就犯法,我们作为当事人难道不膈应?”
“单院长,这就是你想不开了。”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随后站在后面的佣人便上前为他们倒满了茶,“这俩孩子在这件事里并没有直接关系,只是中途穿插了另一个小女孩而已,只要对外说清楚,我们两家都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单院长不会想不通吧?”
钟老爷子不愧在商场上拼搏了几十年,不仅手段雷厉风行,心也冷漠自私至极,眼中只有北越的利益,单烟岚和爸爸都看在眼里。
“钟越很快就要回来了,有什么没说开的事就让俩孩子自己说去吧。”钟老爷子白须微动,浓眉下眼神锐利,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笑了一下,“不过钟数这小子挺信任单院长啊,看来这段时间相处的不错,但是钟数这几天没少为咱们的事忧愁,我看这孩子也怪无辜的,就别让他一直想着这事了吧?”
单烟岚即使再无动于衷也做不到面不改色了,她瞄了一眼爸爸,他没动她也不敢动,就这么一杯一杯地喝着佣人倒的茶。
有点倒胃口,老年人喜欢喝苦茶,她根本欣赏不来。
“钟爷爷,我上次和钟越聊过了。”单烟岚微微一笑,“我们之前关系就不冷不淡,他觉得这一切是我策划的,这也就罢了,他还觉得是宋足在背后插手,闹了不小的矛盾呢。”
钟老爷子闻言,端着茶杯的手不可察的顿住。
“我知道其实什么事都还没到我头上,不管是林茉莉也好钟越也好,都和我没有太直接的关系,但因为这件事闹大了,他不太高兴。”她作无奈状,忽略爸爸突然凌厉看过来的眼神,“这事怪我,宋足是看不得我受委屈,要不然我早就答应您的要求了。”
钟老爷子还未开口,爸爸压低嗓音开口:“璞玉阁的公司?”
淡淡的目光往这边扫来,单烟岚乖巧地回答父亲的问题,“是的。”
“你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他皱了皱眉,似乎忘记了现在在钟家老宅,“难不成他也在山青?”
她点头。
爸爸没再发话,而是紧盯着她。
“小丫头,你和宋家那小子是什么关系?”冷不丁,钟老爷子开口,面色无澜。
单烟岚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爸爸,在他极具压迫感的眼神下还是硬着头皮回答:“男朋友。”
爸爸眼神一凛,直勾勾地射过来,她像个早恋被抓的女孩子一样害怕的低下头,没忽略余光里钟老爷子意味不明的目光。
“宋足那孩子我还是了解的,和钟越那性子差不了多远,我倒是第一次听他交了女朋友的事,不过再怎么说,那俩小子情同手足,不至于干出抢兄弟女朋友的事情。”钟老爷子半眯着眼,吹了吹面前滚烫的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眼都没抬,“丫头啊,宋足比我们家钟越还难管,知道这件事后我倒是没听见什么风声啊。”
他的意思单烟岚当然明白,觉得她在撒谎。
她求助的看向爸爸,见他根本没往这边看,面色凌然腰杆挺直,和对面钟老爷子一样抿着茶。
“宋家旗下的璞玉阁是我们家常光顾的餐厅,我们没必要靠一些小伎俩编排人家,况且那是宋家,谁敢造次?”爸爸恢复了以往寡淡的笑容,看起来皮笑肉不笑。
这句话一出,钟老爷子意外的没回话。
爸爸放下茶杯,抬手止住了佣人继续倒茶的动作,“刚刚您也看到了,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不管真与假,青春期的孩子感情都是很热烈的,当然,也是最不好管教的时候。”
言下之意,别轻易揪老虎的毛。
单烟岚举起茶杯放在嘴边,红褐的瓷杯遮挡住嘴角的笑意,鼻尖充斥着淡淡苦茶香。
钟老爷子深深的看了单烟岚一眼,眼底的探究和审视汇集成一股强烈的存在感压在她身上,她镇定的抬眼,对他温柔地笑了笑。
良久,他蓦地哼笑一声。
“单院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势在必得的掌控感在一瞬间从掌心挣脱的恍惚仿佛不复存在,钟老爷子接过秘书的拐杖站了起来,笑眯眯的模样看出了一丝薄凉,“小孩子在这个年纪爱玩我理解,不过他们还小,很多时候他们理解不了大人的苦衷。”
单烟岚和爸爸都没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我前几天还和宋老头聚了聚,我们一个还站在前线,一个退休养老,以前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依旧铭记在心,我们都清楚,对于站在家族最顶端几十年的人来说,公司比家人还重要。”他缓缓转过身,声音厚实,“我相信他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单烟岚不太喜欢这种说话方式,很多情况可以直接说清楚,却非得拐弯抹角。
爸爸变了脸色,也站了起来,“看来钟董事长是不愿意给我们一个交代了。”
“单院长,我们也有难处,各自退一步的话能把风险降到最低。”钟老爷子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我这老头身子是越来越差了,我就不送了,刘秘书——”
秘书早在他讲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接过了旁人送上来的手机,他看了一眼后脸色一变,打断了他的讲话,伏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由于是背对着,单烟岚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但戛然而止的声音和凝固的气氛,她知道想必不是什么好消息。
“想不到单院长的动作挺快啊。”钟老爷子终于转过来,脸上早没了笑意,握着拐杖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看来早有预谋,都在这等着我呢?”
“钟董事长在说什么话?”爸爸看过去。
他眼神冷厉,直直地投射过来,“单明,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和我作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不会不懂吧?”
“这您说的就不明不白了,总该让我知道原因吧?”
“难不成你会比我还不清楚吗?”
爸爸正要说什么,单烟岚突然拉住他,在异常争锋相对的氛围中开口:“钟爷爷,是新闻吗?”
他的眼神猛地看过来,她有些为难道:“看来真的发出去了,我当时和宋足说过不要惹麻烦的,但您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性子。”
钟老爷子眯了眯眼,拐杖咚地一声驻在地上,听起来沉闷压迫,“你说这是宋足发的?”
从看到新闻开始,他有一瞬间血压飙升,差点晕了过去。
秘书给他看的具体有两个页面,一个是最新的新闻发布,还有一个是北越的股市,在快速地往下跌。
本来一开始就打算和单院长谈判来压住这事情真正的始末,但没想到出现了宋足这个阴晴不定随时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的程咬金,单院长他可以随意拿捏,但宋家的独苗谁敢碰?
和宋家坐在一桌上吃饭是一回事,和他们走反方向又是另一回事。
当初查单烟岚资料的时候就没有关于宋足的一丝一毫信息,看来从一开始就藏着这事。
钟老爷子紧闭了几秒双眼,秘书担忧地给他顺气,半响,他指尖点了点拐杖,秘书了然,递来了电话。
“单院长,请吧。”秘书恭敬地伸出手。
单烟岚看了一眼脸气得涨红的钟老爷子,跟随爸爸离开。
走到大门口,她正要上车,见到了姗姗来迟的钟越。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钟越显然是见到了她,冷着脸走过来。
“是你不想给自己留后路,还是宋足让你这么做的?”他声音很薄凉,一道冷厉的目光直射在她身上,“单烟岚,我怎么没发现你编故事的本事这么大呢?”
爸爸坐在驾驶座,听见这话皱眉看过来。
单烟岚关上门,半靠在门前双手环抱,轻挑一边眉,“你是不是本来想和我上床?”
“什么?”他蹙眉。
“后来是不是和林茉莉睡了?”
钟越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单烟岚,你——”
“她是不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她笑吟吟。
砰地一声,她肩膀撞到车上,一只手捏紧了她的肩,坐在车里的爸爸几乎要解开安全带下来,是单烟岚敲了叁下窗户才重新坐回去,一部手机落在她面前,上面是五花八门的营销号和让人眼花缭乱的图片。
其中,就有林茉莉术前术后的对比图,再配上单院长的女儿单烟岚的日常照,这一系列很容易让人遐想。
“你扯不扯啊?”钟越晃了晃手机,“想象力挺丰富啊。”
单烟岚也只是瞄了一眼,她笑容加深,“好不容易跑那么远回来一趟,不进去见你爷爷吗?”
捏在肩上的手一顿,钟越一言不发的看着她,顿觉面前的女孩哪里不一样了。
温温柔柔的性子在他面前不复存在,又不似一只刺猬,仿佛像一只眼底猩红充满杀意的小绵羊。
一只,细嚼慢咽只为将一滩血肉全部吞进肚里的,小绵羊。
平常清澈温柔的笑脸多了一丝阴气,他从未见过这种笑容在她脸上出现过,意料之中的有一丝违和,却意料之外的和谐。
手稍微松了松,单烟岚直接拍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见钟越还站在原地,她侧过脸,朝他摆了摆手。
车呼啸而去,他眼神不明的看着远去的车影。
“少爷。”秘书突然在身后开口,“董事长请你进去。”
在进门的一瞬间,一个红褐瓷杯蓦地朝他投过来,碎裂的瓷器尖锐无比,脸颊和额角流下了鲜红的血丝。
“你还想让事情变得多复杂,嗯?”强忍着怒意的嗓音冷森森的飘过来,钟老爷子站在暗处,垂在腰间的手轻颤,几乎拿不稳拐杖。
钟越迈步向前,“爷爷,别动怒,注意您的身体。”
“你个臭小子还有脸说!”他猛地一拍桌子,顿时周围想上前劝架打扫的人都站住不敢动,他深吸一口气,“你最近和宋家那位怎么样了?”
“和之前一样。”
“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闭上的眼睁开来,嗓音冰冷至极,“就为了一个小丫头,你是想让北越越闹越难看吗?”
“爷爷,我可没那么大能耐用这种复杂的手段得到一个人。”
钟老爷子抬起手,什么也没说,同样让钟越顿住。
“在这件事之前,北越有信心保你。”他说的很慢,语气也越来越平静,“伯漫那几个老油条开始推拒和北越的合作了,你知不知道这说明什么问题?”
现在这种情况相不相信已经没用了,宋足的介入只会让事情变得棘手。
钟越没说话,他继续道:“说明他们提前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对于这件事他们恐怕比我们还清楚。”
“你想要谁得不到,非得肖想宋足的人?”
场面十分安静,碎在地上的瓷具被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反射出刺眼的光,钟越握紧双拳,看向背着光的钟老爷子。
“罢了,你上楼吧。”
秘书上前喊了一句少爷,让佣人带他上楼,顺便将地面清理一遍。
钟老爷子重新闭上眼,重重呼出一口气,“叫钟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