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琅忽然跃至二人身前,警戒地看向四周,低声道:“有人来了。”
赵林自树后走出来,眼神满是阴鸷,“师妹当真来取绒雀?看来是将我等的话听进了心里。”
一名容貌清秀的玄衣女子站在赵林身侧,她以灵力驱动金色灵兽袋,将窝内其余四只绒雀收入其中。
孟寻道:“赵林,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们已经拿到了想要了,我带走这些,难不成还要经过姬师妹的允许?”
赵林身旁的男修便夸张地问道:“姬师妹,我们可不可以带走这些绒雀啊?”
旁人跟着应和:“还用她说了算?”
几人笑过之后,赵林一挥手,于虚空化出两面水镜,“哦对了,想给师妹看的是这个,一时高兴,竟忘了说正事。”
水镜之中,楚亭与江重轶二人正被妖兽追击,几次都是险险擦着兽爪而过。
姬瑶神色骤冷。
见她变了脸色,赵林笑意更深。他点了点女子手中的灵兽袋,说道“师妹莫气。你们若是能取回这四只可怜的绒雀,我便收回妖兽,放他们一条生路,如何?”
话落,站在他身侧的两名男修走出几步,皆是练气七层的修为,看向孟寻、叶琅两人。
孟寻看清水镜景象时已是动气,见他如此,当先冲了上去,与男修两剑相抵,口中恨恨道:“赵林,若是他们两个人受了一点伤,有你好看!”
叶琅依旧没什么表情,拔出宗内每人一柄的灵剑挡住了来人的攻击。
赵林走向姬瑶,低声道:“师妹若是不小心掏出什么法器来,我可保不准那几头灵兽会不会咬下谁的手臂或小腿呢。”
一拳袭向面门,姬瑶侧头躲过,抬臂挡住他,手臂被震得直发麻。
姬瑶赵林交手不过两招,便被他单手握住双手手腕,压在身后。赵林练气八层修为,足以俯视在场大所有人。
叶琅经验不足,修为较对面低了两个小境界。对招几下,一时疏漏,被人以长剑抵着喉咙。他神色冰寒,对面人也并不放松,恶狠狠地比划着,藏在身后的手臂被剑气划出一道伤,暗中吃痛。
孟寻被对面逼得快步后退,后背直直撞在粗木之上,咬牙顶着。
姬瑶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林偏头看了一眼,轻蔑一笑。
他以指尖点了点姬瑶的下巴,暧昧地上滑,抚至脸侧,道:“亏我对师妹有这么高的期待。”
孟寻看清赵林动作,怒道:“赵林!把你的脏手拿开!”她手臂施力,摆脱对手压制,却没能赶过来,被牵制着重新投入战斗。
叶琅见状,微微拧眉。
对面男修出声道:“诶,小师弟,你可别乱动。这刀剑无眼,万一再送出一寸,伤着你就不好了。”
赵林将一书卷在姬瑶面前展开,道:“一月后,你我二人于试剑台之上同台比试,输者离开雾灵宗,如何?”
浮空书卷含淡褐色底印,是心魂誓。留下姓名之后,若有违背,即受锥心之痛。
修者可离开宗门,入秘境、探奇地,得机缘、寻异宝,实战历练巩固修为,也可于宗门内与人约战。
同门切磋不可过火,试剑台上也有禁制阵法,会为斗法二人挡住致命攻击,避免于比试之中丧命。但斗法途中变数颇多,阵法也无法确保万无一失,而且弟子之间也少不了摩擦仇怨,想要一决胜负,便有不少人提前立下心魂誓,特地提前写明要求,登台比试者生死不论。
宗门上层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修士有点血性也是好的,不然养出一群畏畏缩缩、贪生怕死的弟子来,留之何用?
“赵林,你莫要欺人太甚。”孟寻应对得很勉强,有点后悔往日的懈怠,愤愤怨道,“江重轶、楚亭!关键时刻没影了!一只妖兽都打不过。”
赵林轻轻瞟过两面水镜,“师妹,若是时间太久,妖兽跑远了,我也叫不回来它们了。”
姬瑶越是着急,他越是畅快。赵林装模作样地忧声道:“密林深处,可不知有多少妖兽等着尝一尝修士血肉呢。”
水镜之中,楚亭与江重轶二人被妖兽追逐,渐渐挂了彩。
姬瑶收回目光,看向赵林志在必得的笑脸。
于天际跌落,自是少不了冷言冷语,也始终有好友相护。但她既不喜被人护在身后,也受够了这些人没完没了的废话!
高高在上的帮扶也好,不怀好意的试探也罢。
这些从前绝不会出现的东西,纷纷落入她的周围,摆不脱、甩不掉。
他以为他是谁?
他以为这样便能叫她无计可施,为所欲为了不成?可笑!
姬瑶手心一转,忍住随之而来的异痛,强行调动体内灵力,只觉每一寸都包含力量,召出裂云鞭,紧紧握在掌心。火光沿着赤红鞭身蔓延。
赵林察觉到危险气息,再去制止已是来不及,他迅速后退,失了游刃有余,面目有一瞬扭曲,惊声道:“你!”
半步筑基的灵力猛然爆发,迎面而来,赵林仓皇退后。
姬瑶飞起直追,扬起烈云鞭,冲着赵林当头抽去。
赵林没想到她这般不要命,居然敢凭着这幅破烂身子暴起发难。
谁不知道裂云鞭,炼器宗师赠予姬瑶的天阶灵器。若是当真挨上一下,莫说筑基,便是金丹期也要躺上半个月,重则伤及根骨,有碍道途。
好在姬瑶修行时间尚短,伤害力有限。
即便如此,赵林也丝毫不敢放松,咬牙逼出护体灵气遍布周身,硬生生以长剑挡住裂云鞭的攻击,反被震得掌心发麻,几乎握不住手中长剑。
赵林心内惊惧,姬瑶竟是丝毫不留手!
姬瑶全然不顾体内剧痛,赤红鞭身顺势卷住剑身。她眼也不眨地将那柄剑抛去一边。长剑飞出,直直插入不远处的地面上。
孟寻与叶琅感知到那股灵力,纷纷看向姬瑶,孟寻一喜又一惊,叶琅则目露惊讶。
孟寻目光沉沉,回神之后,将一腔怒火都放在对手身上,狠狠一踹,当胸一脚将男修踹出一丈远。
趁着男修被吸引注意力,叶琅身形一晃,避开挡住自己的长剑。两人局势顷刻间调转,叶琅身形若鬼魅,以剑刃抵着他的喉咙,目光凉薄。他不用开口半句,但男修并不怀疑他下手的决心。
这可是真君亲传弟子,他没有赵师兄的背景,死了便死了。
既然奉命牵制住叶琅,被人拿剑指着也算牵制住了吧。
男修立刻换了副嘴脸,哪怕修为高于叶琅,说出话来也不觉羞惭:“叶师弟,不不不,叶前辈,您可把剑拿稳了,我、我肯定不动。您放心!”
叶琅嫌他聒噪,扫了他一眼,“闭嘴。”
拿着灵兽袋的女修站在一旁,哪怕他们一个个皆被制住,也巍然不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可是筑基中期的修士!赵林心中狂吼,他耗费灵石请了她来,居然只驱动灵兽出击,丝毫不在意他的安危。
这些人没一个靠谱的,赵林声音颤抖,色厉内荏地开口:“姬瑶,你疯了不成!要那两人因你送命?”
姬瑶再是强悍,也是四年前的事情了,便是四年前,也丝毫不曾听闻她这般狠厉不要命。
他急忙从芥子袋中取出防御法器,还没来得及催动就被姬瑶以膝盖顶着法器死死压在胸口,接近筑基的灵压以及法器重压之下,赵林狼狈地躺倒在地,脊背胸腔剧痛。他口吐鲜血,几乎半昏过去。
到底是昔日被寄予厚望的天才,巅峰时期碾压同阶弟子实在过于轻易。
赵林躺在姬瑶身下动弹不得,面色如土。
姬瑶喉中亦涌上一股腥甜,似乎能听到体内寸寸经脉崩溃断裂的声音,痛得无暇顾及他人,只死死盯着赵林。
与剧痛相伴的,是久违的力量感,灵力源源不断,只要她想,就能将这些人一个个压在身下,让他们脸上恶心嘴脸尽数变作惧怕与惊慌。
失去得太久了,掌控力量的感觉实在令人着迷。
想取则取,想攀即攀。
“试剑台?我确实想去看一看呢,到时还请赵师兄赐教。”姬瑶冷声说完,招来书卷,咬破指尖,在书卷上以血凌空写上自己的名字。
血字印入书卷,金光一闪,誓约已成。
她不动声色地咽下喉咙处上涌的鲜血,用裂云鞭压着赵林的脖子,声音低哑,暗含威胁,“放人。”
赵林仰头躲避着裂云鞭,眼前发黑,心有余悸,“放放放!”
女修这时做出反应,结印将两头妖兽召回。和叶琅交手的男修疯狂以眼神示意,自己绝不反抗,倒退着逃开了。
见几人收手,姬瑶也缓缓起身。
赵林自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站起身来后,慌乱神情消失殆尽,好似没被人压在地上,只剩祈求讨饶的份。他怨毒地看向她,“师妹当真是...”
他啐出一口血沫,冷笑一声,贴到姬瑶耳边,声音却没放低,恶意满满道,“师妹这几招只怕已经是极限了吧?师兄期待试剑台上于众人面前将你踩在脚下。”
赵林试探一句,侧目看姬瑶的脸色。他不知道姬瑶到底有多少底牌,但见姬瑶紧抿的双唇,也知道她绝不好过。
待他拿到那样东西,自然能于试剑台上战胜姬瑶,让她在全宗门的见证下,滚出雾灵宗!他今日在这里丢尽的脸面,必要让姬瑶百倍偿还!
几人随他一起退后,追随赵林的男修要去搀扶他,被他斥骂一声,一手挥开。
孟寻走过来,眸中隐有忧色,“阿瑶,你刚刚...”
她们一同修习切磋多年,自然了解姬瑶的实力。但她今日何必强行引灵入体。
姬瑶已是强弩之末,收起烈云鞭,勉力站好,轻声道:“无事。”
她察觉叶琅的目光里暗含探究,却没力气伪装,轻轻靠着树干等待江重轶二人赶回来。
没了妖兽纠缠,江重轶与楚亭很快便赶回此处。见周遭打斗痕迹,也足以印证心中想法。
孟寻见到他们,气恼道:“阿瑶和赵林签了心魂誓,于试剑台上与他同台一战,败者离开宗门!”
楚亭肩膀被抓破,留下叁道血淋淋的伤痕,服过丹药正在缓缓愈合。他目光一沉,道:“赵林是有备而来。”
江重轶不能忍受几个人被他这么算计,声音里有了怒气,“无妨。试剑台?干脆打得他上不了试剑台。”
孟寻笑道:“好主意!江江,就该这么霸气!”
江重轶问道:“他可有为难你们?”
“就他们那点小伎俩,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孟寻不承认自己赢得惊险。
她看向姬瑶,道,“好吧,其实是阿瑶驱动裂云鞭狠狠教训了赵林一顿,才击退他们。”
姬瑶立在原地,坚持到此刻已是极限,她只觉周遭声音忽远忽近,眼前天与地也旋转在了一起。她低头吐出一口黑红的血,站立不住,彻底软倒下去。
叶琅上前一步,将她半抱在怀里。
少女不复方才一往无前的强悍,面色惨白,蜷缩在他的怀中。
孟寻急声道:“阿瑶!”
叶琅面色紧绷,将姬瑶打横抱起,道:“我带她回峰。”
虽是知道姬瑶不可使用灵力,却不曾见识过这番场面。楚亭强自镇定下来,自芥子袋中取出飞行法器,“走。”
几人匆匆赶往清临峰,姬瑶体温冰凉,呼吸微弱,时不时颤抖一下,发出痛吟,看其面上冷汗,便知痛得狠了,又因身体实在虚弱,连痛呼都发不出来。
孟寻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双手颤抖,想碰一碰姬瑶又不敢,“阿瑶,她、她不会有事吧?”
楚亭不语,江重轶将手放于姬瑶腕间,神色凝重。
孟寻见两人都不开口,几乎要哭了。
叶琅低眸看着姬瑶,低声道:“她不会有事。”
孟寻本觉得叶琅沉闷不爱说话,太过无趣,此刻却被他一句话稳定住心神。
姬瑶一直紧紧握着叶琅胸口的衣料不撒手,江重轶便也没开口将人接过来。
楚亭片刻不停地催动法器,飞舟如箭矢掠过虚空,半刻钟便回到清临峰。
峰顶,姬朝玉察觉到几人入峰的气息,神识探出,看清叶琅怀中的人,猛地站起来。
他的动作实在迅疾,谢昼何曾见过他这副样子,惊道:“诶?师兄,一局棋尚未决出胜负,你要去何处?”
“阿瑶出事了。”
姬朝玉一步踏出,下一步自虚空现身,威压尽敛,立于法器之外。
叶琅最先察觉他的气息,抬头看向他,“师尊,师姐方才用了灵力。”
姬朝玉刚一靠近,姬瑶于昏迷之中捕捉到那缕熟悉的气息,自发送开手。
叶琅心口一松,他想,许是姬瑶刚刚抓得太紧。
“嗯,我知晓了。”姬朝玉自叶琅怀中接过姬瑶,压住她的唇,推入一枚凝元丹,“我先去为她医治。你们自便。”
姬朝玉神色冷淡,众人观其表情,看不出姬瑶此状是不是危急。但他们不好多问,看着他抱紧人踏入虚空,缩地成寸,返回峰顶。
叶琅垂下手,神色莫辨。
几人并未离去,而是整整齐齐地站在殿外等待。
谢昼只看到姬朝玉步履匆匆的背影,“怎么回事?”
四个年岁不大的修士齐齐沉着个脸,见礼之后便不再说话,摆明了不见到姬瑶出来不罢休。
江重轶摩挲着剑柄,闭目等待。叶琅看向殿门,眸色深沉。
谢昼打量了叶琅一眼,便收回目光。她来到一边石桌,借着无人清理的雪作画。
屋里那一个有人照料,屋外这几个,只能由她看顾片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