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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老夫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问她:“这玉佩你是从何处购得的?”
    冯堇心下讶异,潘老夫人活到如此年纪,什么世面没见过,怎会对一块小小玉佩如此在意?难道她昨晚刻的时候没留神,什么地方刻错了?
    “回老夫人,这玉佩是七娘亲手所刻。”冯堇答。
    “竟是你亲手所刻?”潘老夫人显然很是讶异,又低头看了两眼手中玉佩,才连声叹道:“好、好、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雕工竟如此精湛,更可贵的是,这枚如意观音菩萨玉佩竟有一分神性,可见你是个通了佛性的。了不得,了不得啊……”
    众人难得听潘老夫人如此盛赞,又都好奇有神性的玉佩长什么样,便都朝潘老夫人手中的玉佩看过去,只是玉佩太小离得远看不太清。
    所幸潘老夫人体贴,将玉佩传给众人一一赏看,众人看了之后也纷纷赞扬起来。
    “难怪刚才看到这小姑娘就觉得有眼缘,原来是通了佛性的。”
    “小姑娘长得灵透精致,刻出来的玉佩也有几分灵性呢。”
    “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精湛的雕工,可见是日夜不缀练习而成的,是个刻苦努力的好孩子。”
    “别说雕工了,就这一分神性,多少玉雕大师都刻不出来。潘老夫人,您可真是有个好外孙女儿啊!”
    “潘老夫人有这么好的外孙女儿,以前怎么竟藏着不让我们大家看到呢?”
    ……
    冯堇万万没想到这块玉佩能得到众人如此盛赞,其实她们说的玉佩有一分神性,她昨晚打磨完便发现了。
    只是,这一分神性,并不是因为她通了佛性,而是她经了生死,历了轮回,才有的。
    “好孩子,快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瞧瞧。”潘老夫人冲她招招手。
    冯堇移步上前,微垂着眼眸任由潘老夫人打量。
    潘老夫人见她确实生得如刚才刘老夫人夸的那般精致灵透,且看着就是个恭谨有礼的孩子,刚才这么多人夸她,她也没得意自喜,依旧不卑不亢的。
    到了潘老夫人这个年纪,什么好看的小姑娘没见过,唯独没见过这样灵透通了佛性的孩子,她越看越喜欢,索性褪下另一只手腕上的大金镯子给小姑娘戴上,笑呵呵道:“好孩子,以后得闲了多来看看外祖母。”
    本来依偎在潘老夫人身边的冯蘅见冯堇竟和她得了一样的金镯子,顿时脸色微变,又求救似的看向母亲。
    潘氏接收到女儿的眼神,便用眼神安抚了下她,示意她别着急。
    潘凌梦费了大价钱才帮女儿寻来那尊品相极好的白玉观音像给母亲当寿礼,却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七娘那丫头刻的一块小小玉佩给抢了风头。
    再看在场的那些贵夫人里,竟有不少在夸了七娘之后,暗中打量起七娘来。
    那打量的眼神潘凌梦再熟悉不过,显然是动了心思要将七娘娶回去当儿媳或是孙媳。
    虽然七娘是庶女,配不上嫡长子,但被这些贵夫人看中,配个幺子或是庶子却是不难。
    若是平日里,七娘被谁家看中她是不会在意的,但今天不行,今天是她母亲的六十大寿,今天只能她亲生的五娘出风头。
    “母亲有所不知,七娘这丫头自幼身体不好,一直是养在城外紫云庵里的,终日与菩萨相伴,算是半个出家人了,能不通佛性么?只不过这孩子长到快十岁才接回府里,又体弱,才一直没带来见您。”
    潘凌梦看似是解释了冯七娘为何通佛性,以及为何一直没带出来见人,但却将原因归结在她身体不好之上。
    因为她身体不好所以只能养在庵堂里;因为住在庵堂里所以算是半个出家人;因为是半个出家人,通佛性也就不足为奇。
    果然,潘凌梦这话一说,原本眼神热络的那些贵夫人一下子便都打消了心思。
    在庵堂长到快十岁才接回冯府,说明自幼无人教养,是个野丫头。最重要的是身体不好,那就更不能娶回家当儿媳或是孙媳了。
    原本众人最看重的通佛性这个优点,反被潘凌梦一句‘算是半个出家人’给打成缺点了,毕竟出家人最通佛性,可也没见谁家娶个尼姑回家做儿媳或是孙媳。
    潘老夫人自然听懂了女儿这番话的用意,她瞥了女儿一眼,但到底没说什么。
    潘老夫人的大儿媳,也就是如今的宣平侯夫人薛氏却看潘凌梦不大顺眼,本来一个低嫁的小姑子与她并不大相干,偏偏这小姑子竟起了要将女儿嫁给她家四郎的野心。
    潘四郎是薛氏唯一的嫡子,也是宣平侯府的世子,今年十八,生得一表人才,又文武双全,这样的身份人品,什么世家贵女娶不得,凭什么要娶一个从五品小官之女?
    那冯家不过是泥腿子出身,毫无根基的,潘凌梦自己低嫁就算了,还做梦把她的女儿再嫁回宣平侯府,她想得美!
    这门亲事薛氏是万万不能同意的,偏偏老夫人宠爱幼女,竟默许了这桩亲事,她几次提及想给四郎聘世家贵女,都被老夫人给按下了,这不就是逼着她松口同意娶冯五娘进门么?
    她偏不松口,反正四郎到了年纪娶不了媳妇着急的也不是她一个,她早就给四郎房里送了两个美貌丫鬟,委屈不了他。
    见小姑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压庶女,薛氏便知道潘凌梦这是不满那个冯七娘抢她亲生女儿的风头了。
    既然潘凌梦怕冯七娘抢风头,那她偏要抬举冯七娘。
    “可怜的孩子,快到大舅母这儿来。”薛氏朝冯七娘招了招手。
    冯七娘当然能感觉到潘氏那番话说出来之后,众人看她那热络的眼神瞬间凉了下来。
    若是换成旁人,先是被盛赞,紧接着又被嫡母当众刻意打压,这一上一下的,心里指不定多郁愤了。
    但冯堇先前被盛赞时便不觉欣喜,现在自然也不会有多失落。毕竟潘氏的为人如何,她前世是深刻体会过的。
    见薛氏唤她过去,她心下狐疑,但还是走了过去,没想到薛氏握住她的手就开始掉眼泪。
    第十一章
    “可怜的孩子,刚出生就没了娘,这么多年被丢在庵堂里没有亲人照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丢出去自生自灭呢!好在,你这孩子福大命大,健健康康地长到这么大,还生得这般毓秀,可见啊,是个有后福的!”
    薛氏说着攥了攥她的手,发现她手上都是薄茧,一时眼泪掉得更凶了:“瞧瞧这满手的茧子,在庵堂里定是做惯了重活吃惯了苦的,难为你辛苦之余,还能刻得一手好佛像,果然是个一心向佛的好孩子!”
    说完,薛氏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通透的羊脂玉镯戴到她手上,道:“好孩子,大舅母第一次见你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只镯子就给你戴着玩,下次再来,大舅母一定给你把见面礼补上。”
    经过薛氏这一番表演,屋中一众贵夫人看潘凌梦的眼神就有些异样了,就算再容不下庶女,也不至于把个刚出生没了亲娘的婴儿扔到庵堂里去自生自灭吧。
    这冯七娘好歹也是官家千金,却在庵堂里做重活做得长了一手茧子,可见这些年冯家人对她是不管不问。
    好不容易快到十岁把人接回府,却一直不带出来见人。
    今儿个头一回带出来见人,却又见不得她出风头,当着众人的面就刻意打压她。
    说什么身体不好,可这姑娘自幼做重活长大的,看着健健康康钟灵毓秀的,哪儿有什么体弱的样子。
    还说什么‘半个出家人’,出家哪儿有出半个的,出了就是出了,没出就是没出,好好的闺阁千金,潘凌梦却说她是半个出家人,这是不舍得出那份庶女的嫁妆么?
    再看冯七娘这孩子,打一进来就一直恭谨有礼,倒比冯府里长大的冯五娘冯六娘更规矩些。看来紫云庵里的女师父们比潘凌梦这个面慈心狠的更会教养女儿些。
    于是,众人看冯七娘的眼神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怜悯,原本凉下来的心思重又热络起来。
    相反,看冯五娘的眼神便不怎么和蔼了,毕竟有那样一个狠毒的亲娘,这冯五娘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潘凌梦如何察觉不到众人的异样眼神,她又气又臊,气的是大嫂竟然当众拆她的台,就算大嫂不想娶五娘做儿媳,也没必要抬举一个不相干的庶女来贬低她吧?
    臊的是现在众人心里恐怕都把她当成一个容不下庶女的恶毒之人,偏偏她有口难辩,就算她现在说是她家老爷做主把冯七娘丢到庵堂的,众人也不会信。
    更气人的是,这些年冯府也没落下给紫云庵的香油钱,七娘那丫头手上的薄茧分明是她自己刻玉刻的,跟做重活有什么关系?
    冯堇虽然不知道薛氏为何要表演这一番,但她这番表演无疑是帮了她的,且她送的这个羊脂玉镯看起来价值不菲,冯堇于是真诚地向薛氏道了谢。
    “多谢大舅母相赐!只是,大舅母千万别再为七娘伤心了,七娘幼时在庵堂里的日子虽苦,心里却是甜的。大舅母真心相待,七娘也没什么可回报的,只能回去再刻一块菩萨玉佩送给大舅母,望大舅母不要嫌弃。”
    “好孩子,大舅母高兴都来不及呢,又怎会嫌弃?回头大舅母挑两块好玉料给你送过去,也省得浪费了你的好雕工。”薛氏拍了拍冯堇的手转涕为笑道。
    “那七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冯堇笑着应下。
    众人听了冯七娘那句‘在庵堂里的日子虽苦,心里却是甜的’,纷纷联想到冯七娘如今在冯府里的日子是不是表面甜,内里却是苦的。
    又听薛氏说送两块好玉料给冯七娘雕刻,便想到了冯七娘送给潘老夫人的那块菩萨玉佩,虽雕工好又有神性,玉料却算不上好。
    可见,潘凌梦对冯七娘这个庶女果然是极其苛待的,不然也不至于不舍得给冯七娘一块好玉料刻潘老夫人的寿礼。
    潘老夫人眼看着大儿媳和小女儿公然打擂台,小女儿还完败了,她自然不能让凌梦就此背上刻薄庶女的恶毒名声,当即开口转圜起来。
    “诸位有所不知,七娘这丫头打从一出生就身体不好,请了好些郎中来看,可怎么都看不好,后来是慈济寺的善海大师来看了,说是七娘和她父亲命格相冲,十岁转运之前,不能生活在一起。没办法,才把七娘送到庵堂里去养着,快到十岁时便赶紧接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众人恍然,善海大师德高望重,既然是他说的,定然是没错的。
    只不过七娘一出生亲娘就死了,又和亲生父亲命格相冲,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克父克母的命格。
    如此一来,众人心中的那杆秤便又偏了个方向,也就彻底打消了娶冯七娘当儿媳或是孙媳的念头,毕竟都克父克母了,谁知道会不会克夫克公婆?
    冯堇低头站在一边,听到潘老夫人随口编了一个谎言便将场中情势瞬间逆转,心下不由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什么命格相冲,她此前从未听说过。但这种话她是辩驳不了的,毕竟她那时刚出生,能知道什么。
    她现在也不可能立刻把善海大师请过来,当着众人的面质问他是否说过这样的话。
    看来这个克父克母的名声,她今天是背定了。
    不过这样也好,都克父克母了,相信潘氏也没办法随意将她许配给她不想嫁的人了。
    只是,这潘老夫人看着慈眉善目的,可亲口抬举她的是她,将她踩到泥里的也是她,说是虔诚信佛,可哪儿有半分菩萨心肠?
    这母女俩,倒是颇为相像。
    潘凌梦见母亲一开口便挽救了她的名声,自是感动不已,这么多年,终究只有母亲最疼她。
    而薛氏见婆母扯谎维护潘凌梦,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否则的话,就不是和潘凌梦打擂台,而是忤逆婆母了。
    只是可怜了冯七娘这孩子,平白背上了克父克母的恶名。
    薛氏可怜归可怜,却并不打算做什么,毕竟一个冯家的小庶女,同她有什么相干。
    冯蘅见情势逆转,不免得意地瞥了冯堇一眼,一个小小庶女,还想翻过天去不成?
    冯苒则是暗自庆幸,幸好刚才出风头的不是她,不然被嫡母打压的便是她了,她才不想背上什么克父克母的恶名,那样还怎么嫁个好人家?
    冯堇将众人的神色反应看在眼里,却依旧不悲不喜,想着寿礼既献完了,是不是该走了?这正厅里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贵妇人,可见年轻的女客另有去处。
    这时,一名年轻男子风一般地大步走了进来,一进门便朗声道:“祖母,孙儿回来晚了,特来向祖母赔罪,祖母瑞蔼萱堂、寿征坤德,定不会怪罪孙儿吧?”
    第十二章
    因着男子进来得太快,冯堇姐妹三人来不及避到屏风后,只能匆忙站到母亲潘氏身后。
    冯堇悄悄抬眼打量,见这年轻男子穿着一身靛蓝长袍,生得仪表堂堂,虽不知他是潘老夫人哪个孙儿,但他在今天这种日子,贺寿来迟不说,还不经通禀直接就闯了进来,显然是极受宠的。
    果然,潘老夫人笑骂道:“你个狲猴,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你母亲说你出去准备寿礼了,礼呢?”
    “祖母别着急,一个时辰之后,还请祖母亲临水榭,到时候鸿瑞自有一份大礼献上。”
    “什么大礼还得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潘老夫人很是好奇。
    “到时候祖母去了水榭自然就知道了。”
    “好,那祖母就等着四郎的大礼。”潘老夫人笑着应下,又责道:“你这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冲撞了冯家三位表妹,还不赶紧向你三位表妹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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