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窗口靠近,努力辨认着不远处的那个女人。是程沅没错。高跟鞋,紧身裙,红唇大波浪,又是这副成熟打扮,手上还夹着一根香烟。
她站在一个像是货仓的门口,蓝色的卷闸门拉下来一半,从里面钻出来一个黑衣服男人,在程沅耳边说了些什么。程沅听完,把香烟随手一扔,转身和男人钻进了卷闸门。
程沅进去的地方没有门头,周围都是类似的装修,成片的仓库一样。我还想多看一会,车就已经发动了。我转过头问蚊子
“刚才路过的是什么地方?一大片卷闸门那”
“就是一些仓库,放什么的都有。这地方偏,位置大,价格还不高,那些做生意的都喜欢把货放这。”
蚊子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说着
“怎么,嫂子也想做点生意?”
“随口一问。”
我在脑海内复盘着刚才看到的景象。我没发现程沅有抽烟的习惯,她身上总是清新的花果调香水,没有一丝烟味。有一次出门,街上有人抽烟,风一吹烟味就跑到了我们附近,程沅还很嫌弃的挥了挥手,拉着我走得更快了些。可是今天看见的她,动作却十分熟练,像个老烟枪。
那个仓库离得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
车停在楼下,阿姨早早就等着了。从蚊子手里接过行李,我让阿姨先上楼收拾东西。蚊子看我没有离开的打算,小声问着
“嫂子,您还有事吗?”
我不缓不忙地往车上一靠
“有烟吗?”
蚊子一愣。我看他有些不知所措,又重复了一遍
“有烟吗?”
“有,有”
蚊子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递给我。我不怎么抽烟,看不出来牌子好坏,拿出来一根夹在指尖。
“打火机”
蚊子没有把打火机直接给我,而是凑近帮我点燃手中的香烟。
“嫂……嫂子……这点烟,您得吸着点……”
蚊子说着,给我做了个示范。我学着他的模样点燃香烟,抽了一口。
好呛。品味过后,不过就是让烟雾在嘴里走一遭再吐出去,不知道有什么好上瘾的。
我又吸了两口,实在没意思。把烟往地上一丢,碾了碾,转头看向蚊子
“你说,这什么人才吸烟”
“一般就是压力大,或者太忙了,用烟解乏。也有像我这种,小时候好奇,结果就戒不掉了。”
蚊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当时为什么要给我看照片?”
我话锋一转,转回了几个月前。蚊子还在刚才关于香烟的话题里,自己也顺手拿出一根烟,还没来得及点就怔住了。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手上则来来回回捻着那根香烟,看上去很紧张的模样。
“这……嫂子,这当时的事是我们一时糊涂,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您就别追究了……再说,这沅姐和程哥也都教训过我们了,我们也再没在您眼前晃荡过,您就饶了我吧”
蚊子双手合十,竟然对着我拜了起来。那根烟还没来得及放回去,就那样挂在他的指缝间。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再出洋相。
“没想把你怎么样,告诉我为什么就行,我不和程绍说。”
蚊子垂着一张脸,自言自语地说着
“这都什么事啊……”
蚊子边嘟囔着,边做出一副生死无畏的表情
“当时就是那个大木,想看看嫂子你是不是真失忆了”
说完,转身就往车上跑,一边跑一边喊再见,说有时间再见。
看他这副急匆匆逃命的样子,我也没有再拦他。再怎么为难他,他背后都是程绍。程绍不让他说的东西,再借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见得会说。
回到家,我径直回了房间。阿姨好像想和我说什么,但是我一路向前,也就没有再拦我。
我整个人瘫在床上,脑子里又是一团麻。
邓帆的那些伤,程沅吸烟,大木想看我是不是真失忆,还有程沅动手打了大木和蚊子……
一桩桩一件件,潮水般向我扑了过来。我在其中挣扎着,但每次我以为我要浮到岸边得救的时候,又都会被死死摁入水中。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我又处在怎样的一个环境里。程绍又是谁,他真的是我的丈夫吗?程沅呢?
种种问题同时向我冲过来,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我本以为在程绍和程沅的陪伴下,我能慢慢填补记忆的空白,可是我现在,还能信任他们吗?
我抽泣的越来越厉害,压着声音,不想让阿姨听到。刻意压抑声音,让一阵撕裂般的痛自上颚处传来。我捂住自己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逃避一切。
“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邓帆的话就像紧箍咒一样,时不时冒出来提醒我一次。
情绪的累积到了顶点,我终于控制不住泪水和声音,蜷缩在床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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