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满腹牢骚的还有村里的养殖户:“就是啊,凭什么要拆我们的养殖场。什么?我们的近海养殖有污染?放屁,他嘉谷搞养殖就没有污染了?”
“我可以入股嘉谷的渔场?凭什么啊,凭什么我不能自己去搞?行,你说近海不能搞养殖,那我去远海呗,这特么的也不允许,只能‘全湾一盘棋’?呸,这分明就是大公司欺负我们小养殖户……”
莱州湾近岸海域是连片的养殖场,但大部分是粗放养殖,饵料利用率低、废水污染严重,周而复始,“鱼”越养越小。
甭管是为了降低海水养殖污染,还是为了推动滨海养殖转型,都需要把沿岸的空间腾出来进行生态修复或其它开发。
只是,无法继续在近岸营生的养殖户,也不能到离岸边更远的海域养殖——起码在莱州湾内是被限制的。
这也很好理解。海洋牧场又不能太小或太破碎,一般而言,一万公顷以下的海洋牧场,无论在生态上还是经济上都不会表现太好,甚至说,根本不会有太大的建设意义。莱州湾也就这么大,如果再让养殖户将海域划分得支离破碎,嘉谷的海洋牧场计划就麻爪了。
但养殖户不理解啊。
就算说可以入股,但这种政府引入的项目,他们都报以百分百的警惕。
在许多农村有这样一个怪圈:不少千辛万苦引进的项目,往往刚兴旺几年便因无序竞争、一哄而上等原因,遭到市场无情的抛弃。渔村也不例外。
他们村有深刻的教训了:由于海水倒灌,土地根本种不了庄稼。从1992年开始,村里先后引入对虾、扇贝养殖,取得一定的经济效益,但受赤潮、海水污染等诸多因素影响,还有市场日趋饱和,养殖一路滑坡,村民的利润空间越来越小,最后还是各谋出路。
正是有了教训,所以声援者众。
这不是对嘉谷有一定的认知度就能解决的问题,当固有的认知和习惯被打破,哪怕是为了他们好,不买账的人总是少不了的。
哪怕是另一半心动的渔民,在沸沸扬扬的“抗议”中,也默不作声了。
“你们这些人,还没有我一个老头子懂得敬畏!”一个老头双手背在后面,缓步走进来,声若洪钟道。
“叶叔。”
“七公。”
“七叔。”
渔民们纷纷打招呼道。
进来的叶老头,生于斯、长于斯,也捕于斯,是渔村里资历最老的一位船老大,可以说渔村里有半数渔民是被他带出师的。所以虽已“上岸”近10年,但在村里依然说一不二。
他踱步过来,首先盯着不愿意卖船“上岸”的渔民,指着外面的大海道:“这片大海的渔业资源由盛转衰,我就是见证者。现在你跟我说说,海里还有鱼可捕吗?鱼没了,还守着船干什么?捕鱼的人太多了,总要有人先上岸,为了生计也好,为了渤海也好。”
说完,目光又转向不愿意关闭养殖场的渔民,反问道:“你说你自己去远海搞养殖,你有技术吗,你有资金吗?海水养殖越走越深、越走越远,就需要越来越多的花样。你连大公司都信不过,怎么敢信自己来就能成?”
老头接连怼了好几个人,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抬头望天:“你们啊,真的有思考过未来吗?”
屋内一片沉默,有人不知所措,有人陷入深深的思索。
“我一个老头都知道,时代不一样了,传统的捕捞和养殖都走不远了。”老头颇为感慨的看着众人,道:“我只是听了个半明半白,也知道,嘉谷的海洋牧场,其实就是恢复原始渔场的搞法。”
“我自认不是聪明人,所以我们这一辈把传统的渔场破坏了,原本我们的渤海渔场是多么的富饶啊,现在不复存在了。”老头走了几步,道:“不是聪明人,就要跟着聪明人走。我老了,跟不上时代了,但我从未想过要与时代对抗。”
“你们是聪明人吗?如果不是,凭什么与时代对抗?”
现场静默了片刻。
有人嗫嚅道:“嘉谷能代表时代吗?”
耳聪目明的叶老头眼睛眯了起来:“问得好。我不知道嘉谷能不能代表时代,但我懂一点——大海从来没有吝啬,当人和善相待时,它总是给予馈赠。但如果是竭泽而渔,那就真的会一条鱼都没有。”
“你的盲目捕捞是与大海为善吗?你的盲目养殖是与大海为善吗?”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教训,与责任。也不要求你们承担什么责任,但好歹,能吸取上一代人的教训吧……跟着聪明人干,不会亏的。我老头言尽于此,听不听,就随你们便了。”
老头说完就慢悠悠的离开了。
一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嘉谷渔业专业合作社”申请书,也没心思争吵了。
这是嘉谷农牧“发动群众”的一幕,在莱州湾沿岸渔村相继上演。
尽管,铁了心拥抱嘉谷海洋牧场的渔民还少,但新的海洋时代,正向每一个莱州湾渔民扑面而来。
……
第786章 冰层之下,海洋在蜕变
在莱州湾畔,一马当先的齐政看到,现场还遗留着一些被拆除水产养殖场的废砖和水泥地。
莱州湾的沿海养殖一般在依海而建的大棚中进行,它们取水于海,而养殖过程需要投放大量的化学制剂,以保持密集养殖的水池中的含氧量,最终,养殖废水会随当地居民的生活废水一起,直接排入海洋。
因此,莱州湾沿岸的养殖户或主动或被动的进行了大规模的拆迁,那些曾经的养殖池正在被回填,并规划建成一个个近海陆地湿地,分隔开了海水与淡水,河流上游来水,由拦水闸拦阻,先进入湿地,实现水质净化后,再流入莱州湾海域。
——现在已经进入冬季,莱州湾周边却进入了如火如荼的各种整治。
当然,要将原来单打独斗的渔民或养殖户全部整合加入嘉谷系渔业合作社,困难还不少,但齐政对此并不是很担心。
对于引导农民加入嘉谷系合作社,嘉谷实在是太有经验了。
最有效且永不过时的经验,莫过于“以利诱之”。
当加入嘉谷系合作社切切实实比自己干要增产增收,没有谁能阻止他们的加入。
这一点在种植业上的效果十分显著,嘉谷系合作社尽管被不少农民认为“霸道”、“屁事多”,但事实上,时至今日,不用嘉谷多劝说,想加入嘉谷合作社的种植户那是前赴后继。
渔业合作社上吃亏的地方就在于,在渔业上,嘉谷农牧还是“新兵”,还缺少通过合作社带动渔民致富的典型范例,以至于嘉谷农牧都同意“大渔带小渔”,引领组建渔民专业合作社了,很多渔民还不情不愿的。
所谓“万事开头难”,即使是实力已经相当强大的嘉谷农牧,在第一个“公司+合作社”共建的海洋牧场计划中,要操的心也少不了。
但那是嘉谷农牧要操的心,齐政更关心大海本身。
站在莱州湾畔上,远眺却不是碧波万顷,而是一片成形的晶莹明亮的海冰带。
这就是莱州湾冬季特有的景象——海水凝结成冰。
海水结冰要比陆地上淡水结冰困难的多。首先,海水含盐度很高,降低了海水的冰点。其次,海水流动较性强,温度再低,往往不等冰晶成形,便被冲散了。
但是,莱州湾年年都结冰。
这对于海洋牧场的建设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同行的鲁省海洋环境监测预报中心戴主任就小心翼翼的介绍道:“莱州湾是内湾,风力较小,海水较浅,海水盐度低。而且与黄海、东海相比,其海水与外界的交换量十分小,因此可以把它看做一个‘大水库’。一到冬季,在无风不起浪的情况下,海冰便会生成……”
在齐政面前,戴主任明显可见有些拘谨。
不拘谨不行啊!海洋监测中心上下都知道了,省委一把手对嘉谷那是倾力支持。嘉谷对他们工作的评价,可能就决定着他们的前途,更不说齐政本人就是一方“大佬”。
想到这,戴主任内心又觉得颇为怪异。
一个超大型公司的董事长,却在一线晃悠,这也算是嘉谷特色吗?
莱州湾海洋牧场项目的规模固然不小,但再大的项目,大部分时间,不应该都是副手,副手的副手,或者副手的副手的副手们在一线晃悠吗?
别的不说,他一个海洋监测中心主任,如果不是为了齐政这尊“大佛”,大冷的天,他也不会在外面晃悠。
所以说,像齐政这样的大佬,大多数时候不应该是在觥筹交错,或是案牍劳形吗?在一线晃悠真的好吗?再说了,一线的情况,他真的懂吗?
戴主任的表情管理显然做得不够到位,起码齐政看出了他的难以理解。
对此,齐政一笑置之:可能没人比我更能懂这片海域!
毕竟,你们还要靠各种仪器来监测,但我却能够“看到”其中的细节。
莱州湾的主要污染物与其他海域惊人的一致,主要超标物均为为无机氮和活性磷酸盐。
这也是莱州湾时不时爆发赤潮的根源——工农业生产中含有大量氮、磷的废污水进入水体后,蓝藻、绿藻、硅藻等藻类成为水体中的优势种群,大量繁殖后使水体呈现蓝色或绿色,严重影响海洋渔业。
这一点齐政不打算插手改变,嘉谷对于富营养化水体的处理还是很有经验的,在建设海洋牧场的过程中将其“变废为宝”不是什么难事。
但另一些污染物就让齐政忍不住插手了。
譬如——石油污染物。
都知道渤海海上油井林立,但少有人知道其不时出现溢油事件。因为很多不通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在齐政的“视角”下,莱州湾一些海域甚至发现块状的原油或含油废水。
石油这玩意大家都是知道的,自然条件下降解不易。对于嘉谷要建设的海洋牧场来说,这玩意简直就是深恶痛绝的存在:油废水或原油进入海水后,水溶性成分可使鱼类中毒甚至死亡,同时油膜附在鱼鳃上会妨碍其正常呼吸,引起大量生物中毒、死亡;油类也会附在浮游植物上妨碍光合作用,降低水体的饵料基础,对海洋牧场的整个生态系统造成严重损害……
于是,借助冰层的掩护,某人又开了金手指。
“六金六筑阵触发,效果:凝脉,聚矿。能使地脉凝结,生金炼银。”
在莱州湾西部,有一个范围较大的顺时针涡旋,其造成莱州湾顶部海域水交换不畅,污染物质在此迂回沉积,成为莱州湾主要的污染纳污区。
——类似的涡旋,在渤海三湾的湾顶部海域,都有存在。
这一点原本是坏处,但在挂逼眼中,天底下大概就没有绝对的“坏处”。
“只见”原油或其他难以降解的化工废弃物,在顺时针涡旋中迂回沉积后,被灵阵压缩、压缩再压缩,一直压至海底深层地层。
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挂逼的解决办法有时候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
真当齐政在一线晃悠是在看风景吗?
所以,嘴上在仔细介绍海域状况内心却在吐槽不已的戴主任不知道,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实施藻礁生态、藻场建设、增殖放流等工程的嘉谷员工也不知道,冰层之下,大海已经在蜕变!
……
第787章 建议个鬼啊
海洋环境监测中心的戴主任算是见识到了嘉谷人的雷厉风行。
齐政在岸上晃悠还不够,第二天,一行人就乘坐晕人的快艇,前往划归嘉谷的确权海域。
坐快艇在大海上奔驰绝对刺激,如果只玩二三十分钟的话,应该是不错的项目。但是,一个多小时的快艇就太久了,如果再加上大冬天的,简直是销魂至极。戴主任久坐办公室,算是体质较弱的,到达目的地后已是“晕菜”的状态。
嘉谷人正在莱州湾偏东南方向海域进行了一次规模化增殖活动,此次增殖的对象不是鱼、虾、蟹,而是一种被当地人称为“海苔”的海草——大叶藻,又名鳗草。
相比于“晕菜”的领导,一直跟在嘉谷团队身边对海域增殖活动做监测评估的伍沛技术员,心里却非常激动。
因为,这是我国首次鳗草规模化增殖作业,同时也是鲁省海洋环境监测中心第一次做海草床生态系统构建调查,近距离看到系统高效的海洋牧场海草床生境构建技术。
齐政到达海域后,就抛下需要休整的戴主任,跟嘉谷团队了解进展去了。戴主任则很是休整了一番,才四下看了看,叫来了监测中心带队的伍沛。
“我记得,嘉谷现在是要在大海里‘种草’?”戴主任回忆道。
“对。”伍沛用习惯给领导科普的语气,不紧不慢道:“大叶藻,学名鳗草,构筑的海草床和红树林、珊瑚礁并称为三大典型近海海洋生态系统。其中,红树林和珊瑚礁的生态重要性已逐渐为大众所知,但海草床在大部分时间是默默无闻。”
“其实,海草是海洋初级生产力最高的生物群落之一,具有极其重要的生态功能,固碳量达到森林的2倍以上,是全球重要的碳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