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陆摸摸她的手,叫她别哭了,不说这个了。她仰着头问彭炊子,师父,我那兄嫂呢?
叫人在西藕花胡同看住了,她嘴上没个把门的,总不能叫她来这里败坏你名声。彭炊子往酒楼外的大街上一瞧,登时就变了色。
那鲁赛凤吃饱了喝足了,领着她那男人郑锅盔,后头跟着一个王三犇,往朝雨楼里一探头,瞧见了青陆同郑杨氏在里头,一张横肉摇摆的脸先是愣了一下,眼睛里便涌上了妒色,她劲儿大,冲进来钳住了郑杨氏的手就往外一拽,直拉到那朝雨楼外的缎子街上。
缎子街是满帝京最繁华糜丽的一条街,此时不过戌初,街上行人摩肩擦踵,各色摊贩小吃在两边铺排开来,最是热闹不过,此时见这婆娘拉拉扯扯地从朝雨楼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嚎起来,百姓们这便围簇了上来,竟将鲁赛凤等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彭炊子懊恼自己没将事儿办妥,青陆心中激荡,叫师父不要自责,眼见得自家这嫂娘拍着大腿哭号,她也不着恼,从柜台拎了把椅子,在朝雨楼前一坐,冷冷地听着她骂。
天杀的我这小姑子,在家里头就好吃懒做,非要从军来,混在一帮男人堆里能做什么好事?这会儿皇爷得了天下,右玉营得了势,我这小姑子跟着就抖搂了起来,不过是封了一个小旗,这便抛夫弃家的,享福去了!
工兵营的弟兄们簇在青陆身后,有脾性暴躁的就要上前揍她了,青陆拿手挡了一挡,叫兄弟们不要轻举妄动。
鲁赛凤一双绿豆眼挤在一堆横肉里,上下打量着自家小姑子。
啧啧,当真是鸟枪换炮,抖搂起来了,这身上穿的料子,不是丝就是缎,自家哪辈子摸过这等的料子?
她先前跟着右玉的部队打听,只听说青陆当了个小旗,似乎还同右玉的某位将官有了首尾,现如今朔方的大将军登基坐了天下,怕是那位将官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她在家里头作威作福惯了,手里头又抓着青陆以女儿身从军的把柄,再加上小姑子的清誉全在她嘴上,更是有恃无恐,见青陆冷眼瞧着她,那眼神又是鄙夷又是唾弃,更激得她口吐莲花。
诸位且瞧瞧,咱们可不是什么八杆子打不着的穷亲戚,这一位是她娘!我可是她嫡亲的嫂娘,你去从军这些年,家里头里里外外哪一样不是我操持?吃喝拉撒哪一样不要我管?便是你这相公,我也时常接济着,现在攀了高枝,想将我们撇开?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郑杨氏在一旁涕泪直流,她是个要强的性子,此时被鲁赛凤拿捏着在帝京百姓堆里头现眼,满心的羞惭,她不敢再去看青陆的眼睛,使劲儿挣脱了鲁赛凤拽着的自己的手,用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甩了鲁赛凤一巴掌。
发癔症发够了给我回家去!我郑杨氏这辈子就生养了一个儿子,上哪儿再给你生个小姑子去!
郑杨氏在原地颤抖着,对上了鲁赛凤不可思议的眼神,鲁赛凤还没有从郑杨氏打她的震惊中醒过神来,那一旁的癞痢头王三犇嗷的一声叫起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坐着的青陆。
媳妇儿,你不认你娘亲嫂娘,总要认得我的吧?我是小三子啊
只知道这鲁赛凤家里的小姑子生的端正,未曾想竟跟个天仙一般,他那几两银子花的值,这会儿见鲁赛凤不得用,立时便凑了上来添柴加火总不能叫媳妇儿跑了去。
青陆连一线眼神都不想给他,见鲁赛凤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扑倒自家养娘,还未曾说话,身后的弟兄们便上去了几个,径直按倒了鲁塞凤并讷言的郑锅盔、往三犇。
百姓里头议论纷纷的,有些信了这破衣烂衫的妇人之言,有些却嗤之以鼻,瞧那扮作公子哥的姑娘的模样,再怎么样也不是这样人家出身的。
鲁赛凤瞧着围观者众,泰半都是些看热闹不嫌大的,这时候被摁在地上,愈发地撒起泼来了。
青天白日的,想屈死我?她在地上嘶吼着,屠户出身自是有一身蛮力,连连挣着胳膊喊叫,从前皇爷在右玉时,就是出了名的大公无私,你们这般做派,皇爷容的下你们?有种就打死我,不然我一头撞死在宫门前!
鲁赛凤这一番话慷慨激昂地,围观的百姓险些都要相信了天子刚做了天下,这一位就敢口口声声说着找皇爷做主,不是极有道理就是失心疯了!
缎子街此时围的水泄不通,外头的想挤进来,里头的也不想出去,全都簇在一起看热闹了。
青陆有些心累,自家这个嫂娘究竟是个脾性,不晓得的,还真以为是个顶顶有理的人呢。
说也说不通,真使人打了她,落在旁人眼里,更是说不清,她拿手捏了捏晴明穴,想了个主意。
鲁赛凤这般爱出风头,那便让她自己个儿疯去,先前碍着养娘不好撕破脸,这会儿养娘已然被护在了身后,还怕她做甚,横竖使人关了朝雨楼的大门,让她一个人疯去吧。
只是她那张嘴,又不晓得要说出些什么污糟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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