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阮雪音入大祁,是受了崟君所托,别有所图。
别有所图是肯定的,她不可能只是替阮墨兮出嫁。她是惢姬的学生,若非大事何必送她来。竞庭歌已经一战成名,阮雪音的本事不会在她师妹之下。
只是,她到底承了谁的意,崟君还是惢姬,他不像其他人那么笃定。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正确的猜测。只要是猜测,就有可能出错。除非事情发生,他不会把任何猜测当作事实去处理。
哪怕他一直没想明白,如果阮雪音不是来替崟君做事,而是受老师所托惢姬她图什么?
这位已经年逾六旬的传奇女子,中立于青川大陆近三十年,只答疑解惑,从不出手,没有任何倾向和立场。
竞庭歌当初为何入苍梧帮慕容峋,他也不清楚,但至少人家是做谋士,能成就功名。那场耗时长达三年的夺嫡之战,也确实让站在慕容峋身边的竞庭歌扬名天下。
但阮雪音是嫁入祁国为夫人,后宫不问前朝事,看样子她暂时也不打算接近自己。这种局面,她能做什么呢?
如果是惢姬,很多事情说不通,至少目前说不通。
那么还是崟君,如天下人所想。但三个月以来她从未与锁宁城联络过,至少云玺是这么说的。倒是那只传闻中的粉色大鸟,出现过几次。
他知道自己此刻想多了,而所有这些猜想都只是猜想,没有意义。他早就拿定主意不做猜测,静观其变,所以只让云玺去折雪殿,定期更新情况。
但今天她出手了,而且是针对那个流言,并且先去了披霜殿。
她把晚苓扯了进来,这是他此刻突然开始分析整件事的原因。
云玺甚少见君上在听完一件事后沉默如此之久。从前她在御前伺候,见过各种人面圣禀奏,无论什么事,战事、民生、风云诡谲的朝堂局面,君上总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作出回应,仿佛每件事都在他运筹之中,又仿佛没什么事能真正难倒他。
这也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格外崇拜这位少年天子的原因。
所以她突然很紧张。
知道了。先回吧。
语气从容,没什么情绪。云玺仍是不安,总觉得还应该说些什么,但又实在无话可说。
待她茫茫然退出去,只听顾星朗再次缓缓开口道:那本簿子呢?
第九章 百密有疏
涤砚转身,快步走过靠墙一排排高大的乌木书架,终于在一个鎏金乌木柜前停下,打开柜门,拿出一本淡青色簿子。
簿子被呈上来,顾星朗却不接:从没听过的地方开始念。已知的、重复的跳过。
涤砚跟随他太久,深知他脾性,越是这么淡淡的,越说明重视。珮夫人入宫一个多月,云玺来回话的内容翻来覆去就那些,便从四月底开始,君上吩咐下来,有关折雪殿的定期汇报都直接找涤砚,由涤砚记录在册,遇到特别重要的才面圣。如此,她便不用每次都入挽澜殿,降低被察觉的风险,也省下君上的时间。
涤砚打开簿子,前两页是四月下旬前所有信息的总结,因为重复内容都被汇总成一条,一个多月时间的事居然两页就总结完了。
真正的分次记录是从四月二十三开始的。
这些记录都是涤砚亲手所书,他熟悉得很,扫一眼是观星,再一眼是不寻常的话和举动,再一眼去了皇宫内哪些地方,再一眼那只粉鸟来过,都是些此前发生过、顾星朗知道的事。
四月二十八这次有一条,在他看来并不重要,也无疑点,所以当时记了也就记了,没有禀报。此刻君上开始细听这本簿子,自然要报出来:
四月二十五,云玺打开了珮夫人入霁都时带来的六只箱子。其中四只大箱是空的,应该是如今已排在寝殿书架上那些书;另外两只小箱,一箱是衣物细软,一箱全是瓶瓶罐罐,药材味儿很重,应该是一些丹药。
顾星朗先是被那箱丹药吸引了注意力,却并无头绪,于是问道:
什么样的衣物细软?
只是一些贴身衣物和几件罗裙,还有一件披风。
朕是问,什么颜色?
涤砚不料君上会问这么细。珮夫人不曾获宠,但毕竟是夫人,自己是男子,如何能堂而皇之报出后宫主子的衣物细节,尤其是贴身所用。彼时为了记录,不得不知道,放在正常情形下已是死罪。
君上
顾星朗知道他顾虑什么,不等他说完便道:恕你无罪。
涤砚看着簿子上的字,踟蹰半晌道:几身衣裙都是湖水色,只深浅不同,没什么装饰,披风是绛红色,至于贴身衣物,他咬咬牙,终是说道:都是白色。
顾星朗抬头见他哭丧着脸,好笑道:你写都写了,还怕念吗?
涤砚更加苦大仇深:君上,这种细节您就不能自己查阅吗?微臣实在惶恐啊。
毕竟侍奉多年,又是少时情谊,只剩他们君臣二人时,涤砚回话的规矩也少些。顾星朗早已习惯,不以为意,脑子里开始转那些衣裙的问题。
一个女子此前穿得如此素净,入了大祁皇宫,却恨不得把世间最艳丽的颜色都披在身上,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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