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雪殿内乱成一片,水声、叫喊声、木头着火的噼啪声统统混在一起,那宫女也忙不迭抱一只桶正从太平缸里舀水,急促的应答声中带着哭腔:下个月便是天长节,最近宫里宫外都开始提前庆祝。听说今夜要放烟花,还是礼部新制的样式,云玺姐姐说夫人沐浴一向不需要人伺候,夜里也没什么事,便让我们都去赏烟花,留她一个人在内殿伺候。夫人也是准了的。谁知竟会走水呢!
那宫女身量纤细,就是将木桶盛满水估计也拿不动,却仍十分卖力一下下快速舀着水。领头侍卫见状不忍心再嚷嚷,转而道:那这会儿进去人了吗?得赶紧将夫人接出来啊!
云玺姐姐进去了,说夫人沐浴本就不喜人伺候,她一人进去接应便好。
这么大的火,就一个人进去?!万一有个好歹这云玺姑娘心也太大了!那侍卫头待要再说,忽然想起云玺此前是御前的人,珮夫人又向来不得宠,这宫里的事说不清楚,自己一个当差的尽本分便好,可别多嘴摊上什么事儿,于是摆摆手道:罢了,好歹只有正殿门窗燃着,这会儿控制,内殿应当无虞。
内殿确实一片宁和。浅银色的月光从窗棂间洒进来,照在书架上那些摆放得并不齐整的书册上,原本泛黄发旧的纸页,竟因为月光浸染变得精神了许多。
重重纱帘之后,阮雪音刚结束沐浴,正在擦拭身体。适才一直有水声,她又在出神想些事情,到此时才隐约听见此起彼伏的喊声和那些叮叮咣咣的容器相撞声。
她有些疑惑,凝神又听了听,确定声音是从正殿外传来的。薄如蝉翼的月白色寝衣被她抓过来,正往身上套,却听得由远及近云玺的声音传来,急促异常,似乎转眼便到了纱帘之后。
走水了!不好了夫人!走水了!
声音在急速变近。
阮雪音眉头微蹙,有些警惕地望向那些似在晃动的纱帘,待要扬声询问,喊叫声却突然停止:
夫
几乎是瞬息之间,最里一层纱帘被掀开,云玺的小脸出现在纱帘之前,随着这个戛然而止的夫字,她的表情也凝住了。
第十五章 会向瑶台月下逢
最初那刻她觉得心脏狂跳了起来。
因为偌大的浴盆边正在穿衣那名女子,非常白,所有能被看到的肌肤,从脚,到手腕,到因为尚未穿好而露出的肩膀,还有脖子,以及脸,都如白瓷一般,雪白色,隐隐有些透明感,就像
对了,像君上常年用的那个白玉杯。
瑜夫人和珍夫人也很白,她并没有比她们更白,只是白法儿不一样。
但,无论是哪种白,白这项元素出现在此刻这个场景下,都很惊悚。
因为夫人不是这个肤色。
然后她的心跳渐渐平稳了一些。因为她看清了她的脸。
阮雪音目光如炬,定定然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所以哪怕她身边还萦绕着沐浴过后的水雾,云玺还是看得很清楚。
眉如弦月,目似点漆,眼睛虽不像瑜夫人那般大而夺目,也不似瑾夫人那样媚态横生,却望之如空林山涧水,清清滟滟,有种在看极远处的深邃感。鼻子小巧而挺拔,一张樱桃小口,和两颊一样泛着新浴后烟霞般的水粉色。
还是这张巴掌大的脸,就是这个模样,但因为底色改变,所有五官像被释放了般显出精致感。最重要的是,那两道红痕不见了。
极致的清丽。
如果说瑜夫人是端美,瑾夫人是明艳,眼前水雾中那人便是清丽。清丽本算不得什么倾国倾城的形容词,但清丽到了极致,便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就像瑜夫人是极致的端美,瑾夫人是极致的明艳。
她也并没有比她们更美,算是不相上下,但因为种种原因,才学、性子或者气质类型?
也可能仅仅因为熟悉、喜爱和钦佩。
在她看来,她比她们都美。
云玺发着呆,确切说是有些痴,保持着掀开纱帘的姿势,一动不动。阮雪音也保持着转头看她的姿势,只是寝衣已经彻底拉上来,遮住了先前裸露的肩头,静静看着她。
主仆二人就这么隔着两丈远的距离,隔着空气中不断变得稀薄的雾气,沉默对峙了好一会儿。
然后阮雪音的声音响起来。不知为什么,还是那道声音,听在云玺耳朵里却比平时更加悦耳。
既然进来了,过来为我穿衣吧。
云玺此时才有些醒转,赶紧低下头,一时不知该装糊涂还是认错,犹犹豫豫,结结巴巴,半晌未挪一步。
夫,夫人,奴婢
阮雪音见她紧张得不轻,不想为难她,和声道:
你闯都闯了,还怕我生气吗?这里是祁宫,有你家君上保你,我还敢责罚你不成?
云玺闻言,更加心惊,抬头愕然望着她,竟忘了要解释。
阮雪音叹一口气,走到浴盆旁的雕花乌木架边,伸手将挂在上面的一件桃粉色轻纱裙袍拿下来。这是近日里她浴后常穿的,之前云玺一直觉得这颜色与她太不相宜,今日再瞧,竟是将她白瓷般的肌肤衬得更加莹白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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