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阮雪音略宽心。想来今年的画,不会再让顾星朗难受了。
她抬头望向墨蓝色幕布般的天空,进入6月,天气一直很好,星星们各司其位,如海上明珠璀璨。
不知道竞庭歌那边查得如何。
若以一个半月时间计,待苍梧那边有消息回来,应当是7月中旬。天长节已经过了。
她约摸想着,其实不用等竞庭歌传回消息,现下的情形,也是可以找顾星朗一谈的。
因为折雪殿走水后的一个重要变化是,云玺不用再定期去挽澜殿回话了。
这当然是因为纪晚苓的话说到了位。应该不止战封太子的事,包括曜星幛,以及自己入祁宫是为借东西,事无巨细,那天早上的对话她都一五一十告诉了顾星朗。
否则顾星朗不会停止云玺的定期报备。尽管他到底是不是完全信了借东西这个说法,阮雪音尚不确定。
所以她也颇欣赏纪晚苓。到底是纪桓的女儿,哪怕误会、怨恨了顾星朗好几年,如今事情有转机也不会一朝冰释前嫌,但面对国事,她能将个人爱恨放置第二,毫不犹豫站在顾星朗一边,将从自己这里得来的信息尽数禀报,便是真正的识大体、顾大局。
名门闺秀,该当如此。
只是对阮雪音来说,若能确定顾星朗与纪晚苓的关系改善程度,对谈判而言更有利。毕竟功夫不能白花。
她决定等一等。
第十八章 云低月华台(上)
本以为到天长节夜宴之前,只需蛰伏以待时机。但从六月十九至七月初四,短短半个月时间内,还额外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顾星朗上了月华台。
那是一个寻常夏日傍晚,与进入六月后任何一个傍晚一样,天色尚明,只是晚霞比平时更热烈些,作为背景勾勒出祁宫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有种墨彩浸染的画卷质感。
戌时刚过,照例,顾星朗会在这个时辰到御花园散步,目的是清空大脑,以备夜里挑灯批折子。
以往,他都仅仅只从挽澜殿步行至御花园中心的清晏亭,也就是走完半圈,刚经过东西两侧的煮雨殿和采露殿不久。不为别的,只因为要逛完整个御花园,至少需要一个时辰,且是全程不歇脚的情况下。
他没有这么多时间可用。何况春秋冬三季,往往戌时过半,天色便已黑尽,再要逛也是逛无可逛。
所以已经有半年多时间,他没有走到过北御花园,自然也就不曾经过月华台。
也因此他和折雪殿那位明明都是每天傍晚时分出门,却从未遇到过,因为根本不在同一活动范围。
但今日顾星朗到清晏亭之后,继续往北走了。原因也很简单,已经快入夜,煮雨殿和采露殿却还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他知道她们在为天长节夜宴做准备,连日来也未曾怪罪。
可,一天中难得清静的时段,他实在嫌吵。
好在已是六月下旬,盛夏季节,几乎要到戌时尾声,天才会彻底黑下来。北边只有一座折雪殿,那位也向来安静,按照云玺此前回禀过她的作息规律,想来此刻人已经在月华台,不会骤然碰上。
那便过去走走,清静清静。
然而从清晏亭往北走,是无论如何都会看到月华台的。因为它就在采露殿与折雪殿之间那片栀子花圃旁,位置算是显要。
这么一座高而奇窄的亭台,略显突兀地立在御花园西北侧,颇有遗世独立之感。高台四面的纱帘都已放下,夏天傍晚的风不时吹进去,那三层的轻纱软帘便微微扬起来,隐约能看见云玺的侧脸。
君上,咱们是
见顾星朗停下脚步望向月华台,涤砚心中升起预感。
上去看看。
是!
这一声应得极快,且声如洪钟,倒把顾星朗吓一跳。他看他一眼,涤砚心知在这位面前最好不要耍心眼编理由,于是压低声量诚恳道:
莫说君上好奇,便是微臣听了三个月的报备,以及那天夜里的事,也想会一会这位珮夫人。
后宫的夫人岂是一个臣子能会一会的,这点涤砚当然清楚。但此时与其说他俩是君臣,不如说更像幼年时商量着要去干个坏事探个险的伙伴,顾星朗显然很熟悉这种氛围,无奈摇头,转而对沈疾道:
你在此候着,涤砚陪朕上去便好。
水波般的纱帘持续被晚风带起,栀子、茉莉、晚香玉和一些不知名的花朵香气混杂在一处,又被暖风吹散,化作一种奇特的香味。
北御花园当真是安静,甚至可说是寂静。夜色开始降落,鸟鸣亦变得稀薄,只听得风过梧桐叶的声音,细细碎碎,仿佛情人低语。高五米的月华台,其阶梯也算不得长,但不知为什么,涤砚跟在身后,随顾星朗的脚步节奏往上走,一步一步,竟莫名其妙生出些仪式感。
而顾星朗并没有涤砚说的那么好奇。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他本不打算见她,既然是她有所求,那他便等着。直到她自己觉得时机成熟那天。他刚往这边走时,甚至还想着这个时间段不会遇上,甚好。
至于好奇心,不能说完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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