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织澄面无表情,很平静地打字回复:“许玫安,我不丢人,丢人的是你,只有你才会认为我们学校作为知名律所的目标院校,需要走后门才能去明迪实习,也只有你会认为职场上的留用晋升只能靠桃色关系。”
姜黎语气嫌恶,更不留情:“许玫安,你在给女投行人丢人知道吗?整天讲桃色关系,把某些恶臭职场男的想法直接套女人身上了,别当女人了,去变性当男人吧。”
周织澄没等许玫安回复,就继续道:“我回家乡工作也不丢人,哪里都是当律师,哪里都需要律师。”
“告白被拒更不丢人,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再喜欢他。”
江向怀很快就看到了这些聊天记录。
他一开始以为姜黎是随便问的,毕竟她是周织澄的好朋友,但他没想到,姜黎把聊天截图发到了她们班级群里,他跟她们差了挺多届,也不在同一个校友群里,日常交际圈并不会有太多交集。
结果不到一小时,他不仅看到了自己和姜黎的聊天记录截图,还看到了澄澄班级群的聊天记录。
这就是圈子小又八卦的下场。
像前段时间有人给明迪高层写信,举报所内一个男律师当小三勾引人妻,没过半天,就差不多传遍资本圈了,附带着该律师的证件照。
江向怀也看到了周织澄说的那句话,她说,她也不再喜欢他。
他抿着唇,手握拳,脸色沉沉。
他住的是南日县的酒店,尽管简陋,但也是县城里最好的一个地方了,站在窗户,整个南日县尽收眼底,没有大都市里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也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空气静谧,晚风送来的是海浪拍打的声音。
一切都不是他熟悉的模样。
但在他熟悉的地方,他却连呼吸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在来南日县之前的一段时间,他去心理医生那边复诊,情况恶劣,压力过大,睡眠状况糟糕,头疼,工作时常常会控制不住手发抖,医生建议他休假。
他的确听从了,但是,漫长的空闲时间反倒让他更加无法睡着,整夜整夜地睁眼到天明,再次复诊,也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那医生说他厌恶律师行业。
第19章 确定梦想
在法律圈这么多年,从实习生、律师、顾问再到合伙人,每日的有效工作时间至少 12 小时,工作就是他的生活。
但是他从没有一刻喜欢过当律师,甚至是厌恶的。
他在明迪的每一刻,都觉得他不是江向怀,而是哥哥。熟悉的人常会对他感慨:“虎父无犬子,兄志弟承,向清如果还在,想必也是这样优秀,他如果看到他最爱的弟弟,从事着他热爱的行业,一定很欣慰。”
他觉得自己很卑劣,哥哥保护了他,他本就该背负着罪孽和哥哥的梦想继续前行,但是,他却从内心深处厌恶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在替哥哥活着。
他应该是江向怀,而不是江向清,但他当律师一天,他就是江向清。
只有在南日县的时候,他才会觉得他在做自己,因为哥哥不会喜欢澄澄这个类型,也不会停留在南日县。
大学毕业后,在伯克利读 jd 的第一年,他就想过辍学,他对这个学科、这个行业提不起任何兴趣,他父母很少联系他,有联系也是提醒他别忘了哥哥的志愿,要好好学习,没关心过他过得如何,那年最冷的那个月,他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欲望,睡不着、吃不下,也没有离开过公寓,甚至好几次有了轻生的念头。
直到周织澄给他发来了 qq 消息,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 5 个月,周织澄高二。
“你在忙吗?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怎么好久都没回我呢?”
“美国现在几点了?我哥说你很忙,让我不要打扰你,可是,我有好多事情想跟你说。”
“你考完试了吗?你……过年会回来吗?”
那时候,或许药效发作,让他情绪稳定了些,他回她:“又不喊哥哥了?”
她那边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许久才别扭道:“向怀哥。”
她又说:“美国好远,哥哥现在也在美国,我连北城都没有去过,你们都离我好远……向怀哥,你寒假回来吗?”
“是不是想哥哥了?”
她才不说想,她只可怜兮兮地说:“我一个人。”
江向怀冲动的念头来得很突然,他订了最近的回国直飞机票,然后转动车,再坐大巴,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南日县,他才想起,他都没告诉澄澄他要来看她的事情。
那时,天色漆黑,路灯零星,有好几盏灯都是坏的,他就站在离梅梅小卖部不远处的马路坎上等着。
南方冬日的夜晚也冷风呼啸,气温冰凉,仿佛能渗透进骨头的那种寒冷。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可怜巴巴地说自己只有一个人的周织澄,一手挽着一个朋友,嘴里还咬着棒棒糖,一身毛绒绒的外套裹得严实,很可爱,头发也染黑了,跟半年前判若两人,现在是乖乖女了。
她旁边的姜黎有些害羞地问:“澄澄,你哥哥会回来吗?”
“哪个哥?”
“你不就一个哥吗?周机长!周秉澄!”
“我有两个。”周织澄考虑了下,决定了,“一个也行吧,那我不要周秉澄,还有,他还不是机长,不要捧高他,请叫他周飞行员。”
他没忍住,笑了出声。
周织澄听到了,她侧头看了过去,只是一眼,她的瞳眸就亮了起来,就算他在路灯暗处,就算他满身尘土,就算他状态很差,她也认出他来了。
他不想进周家,她也不勉强,从小卖部里顺走了一大堆食物,气得她阿嬷在后面骂她败家女。
两人就坐在一个烧烤摊前,她忙前忙后地给他在椅子上铺纸巾,给他擦碗筷,然后叽叽喳喳地问他怎么突然出现了,她说就像做梦一样,才想见他,一下就见到了。
她说了很多很多,然后捧着自己的脸,眼睛盯着他:“你是不是很累很辛苦?你瘦了好多,黑眼圈很重,脸色也不好,美国是不是很苦?我听隔壁婶子说,她儿子十几年前偷渡坐船去美国刷盘子,洗厕所,都拿不到工资的。”
他一本正经地笑:“嗯,我每天上完课,还要去端盘子。”
周织澄明显信了,她着急:“那你不要打工了,你还差多少钱,我还有一些压岁钱,我可以找我哥哥借钱,阿公说周秉澄现在赚了很多钱。”
他一愣,然后,看着她,笑了起来,安慰她:“哥哥不需要钱。”
她还是觉得他太瘦了,一个劲地给他夹菜,让他吃东西,到了最后,他送她回家,他就站在那盏坏掉的路灯下,看着她慢慢地走向小卖部。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回过头。
大声道:“向怀哥,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
他没明白。
“我也要学法律,我也要跟你上一样的大学,我也要去北城,那天我看到你毕业的视频了,我喜欢那句誓词:我自愿献身政法事业……挥法律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
她就站在了那盏没坏的路灯下,昏黄的灯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后是一悬乌云逐渐散去后的月亮。
她笑得很开心,眉眼弯弯:“江向怀,以后我们都是律师,并肩作战……还有,新年快乐,你也要快乐,要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可以跟我说……虽然我平时不能看手机,但是我周末会上 qq 回复你的,有时候晚上也会!”
他愣了许久,没有说话,她也不需要他的回应,早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回了周家。
他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僵硬,原来还会有人因为他想去学法律,想跟他走上同样的道路,很纯粹地只想要他开心。
只可惜,后来阴暗的他并没有好好珍惜她,在自己负面情绪最强的时候,没控制住,伤害了她。
他怎么能说得出“澄澄别再烦我了”这一句话……
周织澄没再理会班级群聊消息,一边整理证据材料,一边生闷气,想到也在南日县的江向怀,想到他今天又让她丢人了。
她后悔她最近对他太友善了,多年未见,她狼狈地离开北城,他现在功成名就,来了南日县,她还一点脾气都没有。
临睡前,周织澄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一串数字,说:“澄澄,对不起。”
江向怀从上大学开始就没换过这个号码,她之前拉黑过,重逢后放出黑名单了,就算没备注,她也对这串号码倒背如流。
她没理会,关了手机,睡觉。
第二天,周织澄见到江向怀,跟见了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她一早上都在处理之前还没做完的案件,让叶白带着明迪三人组去跟何砚铭开庭,感受南日县的诉讼氛围。
中午的时候,他们回来了,叶白喊周织澄去吃午饭,就在律所楼下的小炒店。
周织澄的目光和江向怀对上,她面色淡淡:“江律师。”
赵延嘉一下就发觉了两人的不对劲,虽然喊江律师也没什么不对,但是就是奇奇怪怪的。
周织澄看了眼安排计划说:“你们去吃吧,帮我带回一份炒饭,我表姐等会要过来,我就不去吃饭了。”
几人到了小炒店,赵延嘉凑近江向怀,小声地问:“你惹到周律师了啊?昨天吃饭不都好好的吗?”
第20章 你贱不贱
周织澄倒也不是为了赌气才不去吃饭,对她来说,工作更重要。
她给林桃倒了一杯茶。
林桃抿了一下茶水,忽然茫然道:“澄澄,我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你没有变,变的是陈飞。”周织澄看着她,轻声道,“你还记得初中吗,那时候我们一起追星,攒了好久的钱,偷偷跑到市里去买唱片,回来的时候,我们在公交车上一起用 mp3 听歌,那时候,我们说,以后要嫁给一心一意只有自己的人,像歌里写的那样。”
林桃想起久远的回忆,神情恍惚了下,她眼睛红肿,笑得勉强:“是啊,小女孩嘛,当时我们还一起看了很多言情小说,还说要嫁给像小说里那么完美的男人呢,可是,现实毕竟是现实,哪有那么多完美男人。”
“不要求完美男人,至少不能是人渣吧。”
林桃睫毛颤了颤:“可是,如果离婚了,别人就会说闲话,没有人会要我了,还有,我这么多年没有怀孕,但是陈飞外面的女人却怀孕了……”
“你们聚少离多,能怀孕就奇怪了,你现在不离婚,爱说闲话的人一样在说你和陈飞的闲话,生活是我们自己过的,遇到陈飞这样的人渣,结婚未必是好事,离婚也未必是坏事。”
林桃苦笑:“澄澄,我跟你不一样,你家里人疼爱你,你小学就有我高中都没有的 mp3 了,你读书多,有律师工作,但是我学历低,这么多年一直在家,没工作……”
周织澄轻声叹气:“桃子,谁说你没有工作了,你照料陈家上下,在南日县保姆一个月都有 5000 元的工资,只是陈家既没给你钱,也没给你尊重,反倒让你成了小三,而且你现在不离开陈家也不行了,如果你跟陈飞继续以夫妻名义公开同居,他领证的老婆是能以重婚罪起诉你和陈飞的。”
林桃睁大了眼睛,失声道:“怎么会?我和他才是先结婚的,我们结婚了这么多年,我跟了他这么多年,连彩礼钱都没怎么要……”
“自大是大部分男人的通病,你不要彩礼,他也不会感恩戴德的,甚至只会嫌弃你廉价,再洋洋得意自己有本事,陈飞跟你结婚稳赚不赔,他在外面潇洒,家里多了个免费的保姆照顾他父母。”周织澄说的是实话,但实话总是难听的,“他外面再找个女的结婚,还有人给他生孩子。”
林桃听得脸色惨白如墙纸,怔怔地看着周织澄,像是重新认识了她,嗫嚅了两下唇:“澄澄,你怎么会这么想,婚姻是两个爱的人……”
“两个相爱的人当然会因爱走进婚姻,的确很美好,但我代理过很多离婚案,除非男方让渡了大部分权利,女方精明且懂法律,不然普遍来说,离婚时吃亏的就是女方,你不会是来找我离婚中最惨的一个女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么惨的女人。”
林桃目光怔然,沉默了半天:“澄澄,是不是你和何医生分手了,你没感受过爱情,所以才这么极端?”
周织澄语气一噎,一口气闷在了胸口,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知道林桃应该没有恶意,是两人接受的教育和思想不一样。
蔡阿嬷的姐姐蔡兰思想老旧,对女孩的教育基本是相夫教子、洗衣做饭,所以林桃很早就没读书了,趁着年轻好嫁人,在她看来,女孩子读书工作再厉害,都不如嫁一个好男人。
周织澄哭笑不得:“我恋爱不恋爱,不影响我的婚姻观点。陈飞已经和别人合法领证结婚了,在法律上你就是非法同居者。”
林桃眼睛红了:“那我该怎么办?我这几年的付出?”
“你们同居期间的同居财产,可以协商解决,如果协商不成,我们就同居析产起诉到法院,陈飞是过错方,法院会考虑到过错关系和照顾妇女方,再具体分割的。”
林桃手指紧紧地攥着,没说话,良久,她睫毛一颤,眼泪就滚落了下来,她很难过:“我怎么就变成了非法同居的人,成了小三,明明办了酒席就是结婚,大家都知道我是陈飞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