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正在午憩。
容舒轻轻掀开内室的帘子,走了进去。
沈氏睡得极沉,许是在等她之时不自觉掉入梦乡,头上的簪子步摇都还未卸下,在榻上挨着个大迎枕便睡了过去。
容舒拖过一张圆锦杌坐下,慢慢地给沈氏拆下鬓发里的簪子与步摇。
沈氏一双黛眉即便在梦中也不曾松开过,心事重重一般。
是因着方才在宴席的事吧,祖母吃到一半便离了席,容涴说要搀祖母回荷安堂,撂下玉箸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好一场回门宴,最后竟结束得如此尴尬,沈氏心里头大抵是气狠了。
说到底不过就是因着东郊的那处庄子罢了。
沈家是豪富,沈氏实则是个出手极阔绰的人。
老夫人开口的若是旁的东西,沈氏多半会应下,可老夫人张嘴要的是阿娘给她留的东郊庄子。
她便是沈氏的底线,东郊这庄子阿娘定然不会应。
如此一来,以老夫人那性子,还不知要阴阳怪气多久哩。
这事她不便出面儿同老夫人对着干,但有一个人却是能够出点儿力的。
容舒给沈氏掖好被子,便快步出了清蘅院。
周嬷嬷跟在身后,忙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秋韵堂。嬷嬷不必跟来,我去去就回。
第九章
秋韵堂位于侯府西侧,位置虽偏僻,但胜在离清蘅院远,不必与正房的人碰面。
容涴在出云楼吃了一肚子气,回到秋韵堂便把席间的事倒豆子似地倒给裴韵听。
不过是个六品小官,竟也敢如此放肆!等日后我嫁入蒋家,我定要叫他
涴儿!裴韵打断她,斥道:娘从前是如何教你的?
娘,我没有胡闹。您方才不在出云楼,根本不知那顾长晋说得有多难听!容涴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爹爹也是,非要给那人脸,竟就真的让那婆子回来了。我们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裴韵缓缓垂下眼,面色淡淡道:他说的本就在理,娘的身份是妾,未得主母吩咐,本就不能与主母同席而坐。
可爹爹喜欢的人是您,您与爹爹两情相悦。若不是清蘅院那位非要横插一脚嫁进侯府来,如今的侯夫人本该是您。再者,娘从前是尚书府嫡女,岂是清蘅院那位能相比的?她凭什么不许你去就宴?
容涴一番气话听得裴韵直拧起了眉,刚要开口训斥,外头的仆妇忽然来传话。
姨娘,大姑娘来了秋韵堂,说有事与您说。
裴韵拧起的眉蓦地一松。
容舒?
一旁的容涴听见仆妇的话,把脸一板,道:她过来作甚?莫不是要同她夫君一样,特地来嘲讽您几句?不成,我去找爹爹!真当秋韵堂是她能随意放肆的地儿了?
说着便要起身,裴韵一把拉住她,低声冷斥:回你自个儿的屋子去!若你敢去寻你爹爹告状,从今往后,你便只当没我这个娘!
裴韵鲜少会用这般严厉的语气说话,容涴一时愣住,还未反应过来,又听裴韵道:
这几个月好好磨你的脾气,人贵自知,你若是以为嫁入蒋家便能为所欲为,那你这门亲事我亲自上蒋家替你拒了!
裴韵惯来说到做到,容涴不敢反驳,只好不甘心地出了屋。
一出去便遇到跟在仆妇身后的的容舒,她住了脚,冷冷地望着容舒。
从前在闺中,容舒与容涴关系称不上好,但至少面上过得去,鲜少有谁会摆出这样一张冷脸。
容舒知晓是因着出云楼那出,懒得同她计较,只面色淡淡地点了下头。
容涴气归气,但到底记住了裴韵的话,不敢在院子里同容舒闹,斜乜了容舒一眼便冷着脸离开了秋韵堂。
领路的仆妇见状,笑着解释:婚期将至,二姑娘这是心里头紧张呢。
容舒似笑非笑地瞥了那仆妇一眼,没应话。
府里人人都为容涴与蒋家的这门亲事骄傲,就连秋韵堂的仆妇婆子也不例外。自打容涴定下这门亲事,底下这些人在府里行事,处处都要压清蘅院一头。
但容涴与蒋盛霖的这桩亲事,根本就算不得是良缘。
那仆妇见容舒不语,只当她是心里不舒坦,笑笑着掀开了帘子,道:大姑娘,这边请,姨娘在里头等着了。
说来,容舒还是头一回来秋韵堂。
这里位置虽偏,但景色却十分雅致。
小径通幽,梧桐与梅树林立,廊下还搭着个花架,上面种满了缠枝牡丹。
进了屋,内室里的摆设比之院子更显高雅,一张古朴的焦尾琴,一排放满笔墨纸砚的檀香木博古架,还有挂在墙上的两幅画作,无处不显风雅。
容舒的目光落在裴韵身上。
这位姨娘她其实见得不多,从她进府的头一日,沈氏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清蘅院与秋韵堂又隔得远,沈氏与裴姨娘除了在家宴时会碰上面,旁的时候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裴姨娘是个气质高雅的美人,青丝如娟,峨眉淡扫,如远山芙蓉般秀美。若容舒没记错,她今年应当有三十七岁了,可瞧着却只有二十六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