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则就是不想吃药,无视宁倦的眼神,又往后挪了挪,缓缓分析道:“他才在他老子那儿打了胜仗,当上了鞑靼真正意义上的可汗,已经要压不住野心了。从前他对大齐毕恭毕敬,此次来京,恐怕只是为了探查大齐的情况,他三番两次压不住好胜心,却频频丢脸,遭人耻笑,心里应当已经恨上你了,所以我猜,昨晚的刺客与他应当脱不了关系。”
宁倦拧着眉头,关注点偏离:“你昨晚看他看得那么仔细?”
“……”陆清则道,“你是醋坛子转世么?”
宁倦没有仔细思索过乌力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心里,乌力罕和个死人差不多,听完陆清则的话,点头道:“蜀王府被锦衣卫密不透风地守着,宁琮也确实没那个手段传命令出去。”
刺客是其他人派的还好办,若主谋是乌力罕就不好办了。
乌力罕恐怕不会上钩,他的目标主要还是布防图。
大齐与鞑靼前几年才结了契约,约定十年之内不再开战。
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刺客就是乌力罕指使的话,将乌力罕关押起来,便是单方面撕毁契约,漠北的鞑子会直接南下开战。
大齐也会陷入失信的困境,泱泱大国,没有诚信,只会让周边各小属国惴惴不安。
交趾不就正异心萌动,想与宁琮联手。
若牵扯到其他各方,引起各方混战就不妙了。
宁倦再励精图治,破破烂烂的大齐山河也还未彻底恢复强盛,不宜四处兴兵,三年的时间,能让大齐恢复成这般盛世初现的模样,已经是能载入史册的了。
陆清则思索道:“那便依你之前所言,将计就计,让乌力罕‘趁乱’拿到布防图,放他回去。”
乌力罕回去之后,必然不会消停,鞑靼自个儿撕毁契约,就不怪大齐了,周边各属国也会帮忙迎击,这样万一西南也不太平了,人手也够抽调。
宁倦嗯了声:“既然如此,指使刺客的人就该换一个了。”
得抽取一位幸运观众啊。
陆清则想了想,欣然道:“那宁琮不是正好?”
宁琮不仅有过前科,动机充足,还有能力。
恰好,宁倦还没想好,该用个什么理由,能让所有藩王信服,挑不出错地把宁琮按在京城收拾了。
理由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宁琮意图刺上,是谋逆大罪。
见过他的下场,还能敲打敲打其他对上不满已久的藩王,让他们不敢再妄动。
绕了一大圈,最后锅还是落回了宁琮头上。
陆清则越想越满意:“没想到宁琮还能有这种价值。”
真是个完美的背锅王。
宁倦笑了笑,不想再让陆清则想起宁琮,结束了话题:“先等几日,我让郑垚把守在蜀王府附近的暗卫撤掉一些,免得宁琮不好动作。”
宁琮眼下被困在蜀王府里,没什么能耐出手。
等他发觉蜀王府附近的监视少了,想必就会有动作了,到时候直接来个人赃并获,顺理成章地把昨晚的刺杀也按在他头上便是了。
乌力罕知晓了此事,或许还会感到有趣,觉得大齐内部也不过如此,以看戏的心态居高临下俯视。
先让他得意一下。
顺利地谈完昨夜的事,陆清则的话也说完了,找不到理由再避让,不得不面对宁倦递过来的瓷勺,皱紧眉心吃了口粥。
宁倦看他吃得痛苦,心里疑惑,内厨的太监手艺就没出过错,能有那么难吃?
他也尝了一口,品了品:“味道不是还行么?再吃两口。”
陆清则有气无力:“你若是天天喝药,吃饭也是一股药味儿,也会吃不下这东西。”
宁倦这才晓得他怎么那么抗拒,脸上不由露出笑来:“你的身子底子太虚,这两年好好补一补,等好些了,我就不逼你吃这些了。”
陆清则总觉得他嘴里这个“太虚”指的是其他什么,但昨晚的事让陆清则发现,他好像真的有点太虚了。
静默了一下,陆清则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碗勺接过来,自己低着头一口口吃了。
他眉目淡淡的,吃得有种视死如归的气势,宁倦看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想了想,转身去外头又吩咐了一下。
不过一会儿,宁倦变回来了,手上端着个碗,碗里气味香甜,是碗糖蒸酥酪。
“吃完了就能吃了。”宁倦诱惑小孩儿似的,“还有蜜饯。”
陆清则看一眼那碗糖蒸酥酪,突然就想起,宁小果果刚和他认识那会儿,关心他都关心得别别扭扭的,看他喜欢吃什么,就偷偷让人每顿都准备着,还不让人说,戳破了就恼羞成怒,张牙舞爪的,是头不知道收敛爪牙的小狼。
再看看面前这个强势英俊大号的宁果果,一时感慨万千。
一转眼,居然就这么大了。
宁倦感觉他的眼神有些异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担心自己的形象不佳:“怎么了?”
陆清则再想想昨晚发生的那些事,又微微叹了口气:“没什么。”
只是突然觉得,他有些禽兽。
作者有话要说:
陆清则(猫猫表情包):我不要吃药,我要吃麦当劳.jpg
黏黏糊糊的一章事后(?)xd
第八十七章
陈小刀在陆府待了两日,心里忐忑不已。
陆清则回宫之后就没动静了,他只打听到些隐隐约约的消息,似乎当真出了什么乱子,现在守备愈发严密,之前那位给他行方便的统领也联系不上了。
陈小刀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林溪拨了一队亲兵护送他回京,但其他人都去了武国公府,他待在陆府,也没法和其他人取得联系。
他也算是上过战场的人了,能察觉到陆府周围有人守着,愈发不安。
不管陛下是不是真的出事了,但毫无疑问的,陛下肯定发现他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了。
以为公子又要离开,陛下会是什么反应?
还有那位统领……
陈小刀纠结了两日,干脆决定,若是明日陆清则还没回来,他就离开陆府。
被抓回去了,总比煎熬地等着消息强。
第三日,陈小刀深吸一口气,跨出了陆府的大门。
果不其然,跨出了那道门槛,立刻就有人上前,将他一把薅走,带向了宫城。
完了。
怎么是往宫城的方向去?
要是被带去北镇抚司,好歹他和郑指挥使关系不错啊!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陈小刀一想到可能面対陛下那张冷漠的脸庞,还是有点发怵。
外头都说,陛下麾下一头恶犬郑垚,悍匪似的能止小孩夜啼,他真切地觉得,说出这些话的,肯定是没见过陛下。
也不知道公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陈小刀心里打着鼓,跟着几个侍卫进了宫,难得没跟人叭叭着拉拉关系。
一路被带到了寄雪轩外,几个侍卫才放开他,示意他自个儿进去。
陈小刀也听说过寄雪轩,外面都说,陛下为新后专门修葺了一座宫殿,夜夜宿在此处。
他怀着满心的忧虑,惶惶不安地走进去,便见到正端着碗药,从厨房那边过来的长顺。
俩人一撞见,长顺上下看他一眼,不阴不阳地扯了下嘴角:“陈大人,您可真能耐啊。”
陈小刀见他端着药,生怕自己害了陆清则,心里更加不安:“公子怎么了?陛下有没有対公子做什么……”
长顺故意摇头一叹,把药碗塞他手里:“随咱家进去吧。”
陈小刀紧张得浑身紧绷,端着药跟着长顺进了屋。
屋里弥漫着股淡淡的苦涩药味儿,但是和他想象的可怕场面不同。
三日不见的陆清则正靠在榻上,身上搭着件外袍——宽大空荡,看起来不像他的,除了脸色苍白了些,精神看起来也还成,手里翻着本奏折,偶尔蹙着眉低咳一声,不像是受过什么……刑罚的样子。
皇帝陛下身上的外袍则不知道去了哪儿,坐在一旁,批阅着奏章,听到脚步声,也只是淡淡看来一眼:“怀雪,该用药了。”
屋子里铺着厚软的毯子,陆清则专心看着手里的折子,都没注意到脚步声,抬头发现陈小刀,微微一笑:“小刀来了?”
……
您二位这是什么情况?
陈小刀懵懵地看了眼长顺,试图得到解答,长顺垂着脑袋,不搭理他。
陈小刀只好自行行了一礼:“下官见过陛下。”
宁倦凉凉淡淡的眸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瞬。
陈小刀搞出来的这一出虽然让他极其火大,但换个角度思考,若不是陈小刀,陆清则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突破那一丝防线。
“平身罢。”
宁倦心底的最后一点气也消了,重新将视线落回面前的奏章上。
朱红的笔无情一划,驳回。
怎么看起来还挺和平的?
陈小刀还是有点发蒙,但听到陆清则又掩着唇低低闷咳了声,连忙把药送过去,揪心不已:“这天也不冷,公子怎么又受风寒了?”
莫不是那晚上他请陆清则出来会见时,途中吹风受凉了?
听到陈小刀关切的询问,陆清则顿时有点说不出的羞窘,含混道:“晚上着了凉,不打紧。”
还能是因为什么?
温泉池里的水再暖和,大晚上玩水也容易受凉。
昨日刚醒来时,他人还好好的,到下午就有点发热了。
本来昨日就想见陈小刀的,也被宁倦制止了,喝了药又烧了一晚上,今儿才退了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