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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苑苑你看。”妈妈指引怀里的她看向车窗。“是竹林耶。大熊猫也会在这里哦,大熊猫喜欢吃竹子。”妈妈看她晕车难受,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要不要看看有没有熊猫出来呢?”
    长大了才知道,e城哪有熊猫?不过是妈妈的shan意谎言。可当时的自己当真了,强撑着爬起来,看着车窗外像走马灯一样闪过的竹林,想看到有没有传说中黑白的团子。
    倒也没有很晕了。
    一出神,回神的时候发现已经出了竹林。卢苑在摇摇晃晃的车中中睡去。
    迷迷糊糊间感觉车停了。她睁开眼睛,看到了车窗外崭新的村口。小时候,村口也破败,只有一个小小的石碑能辨别出村之间的差别,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村口的桉树,直杠杠的向上。小卢苑看完动画片《神奇的豌豆》,一直很想知道,顺着桉树爬上去,能不能爬到天上。
    眼前的村口,立着一个崭新的牌坊。“日升村”,熟悉的字眼,如今四周的景观却大有不同。牌坊下,有一位老婆婆,穿着亮红色的上衣,佝偻着背,眼睛直勾勾盯着进村的路。那是她的外婆。和记忆中也不太一样,外婆的背弯了,脸上皱纹更多了,连听力也差了。
    卢苑叫了她三声,她才听到。看着卢苑下车,外婆别提有多高兴。
    外婆牵过卢苑的手,粗糙的手指一直摩挲着卢苑滑嫩的手掌。她浑浊的眼睛看着卢苑,很欣慰:“苑苑长大了,都大姑娘了。”
    第4章 梨子
    “我说阿四婶,外边太热,咱先进去。”载苑苑回来的叔叔坐在驾驶位,大声对车窗外的外婆说。
    卢苑把外婆搀扶上副驾驶,这是车里唯一的客位。外婆推了推她:“你小姑娘细皮嫩肉的,来前面坐,我去后面”
    听罢,卢苑眼睛都红了。湿润差点就遮住了她的视野。没想到外婆会到村口接她,村口距离家里还有一大段距离,走起来也得十几二十分钟;也没想到外婆会给自己让位置,明明她才是最需要的。
    她帮外婆把车门关上,上车座后,找到伯伯买菜的马札椅,转身对外婆说:“我用这个就好啦。”
    车又启动了。外婆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卢苑说:“苑苑你叫叔叔了吗?他是我们邻居家国荣叔叔。小时后还带你去小溪里玩。”
    国荣专注于路况,一边驾驶,一边和外婆说:“叫了,苑苑可礼貌了。”
    原来是国荣叔叔。难怪看着眼熟。他是外公家族里的亲戚,同一个宗祠,都姓鲍,和外公家往来亲密。说起来,他好像有一个女儿,记忆中,她还是个小不点,扎着两个冲天马尾辫,一直跟在自己后头,跑起步来辫子一晃一晃的。
    “国荣叔,您的女儿今年读几年级啦?”
    国荣听到卢苑问起自己女儿,眼角带着一丝宠溺,语气明显软和:“小茜今年高三,这不刚考完,在家玩。”
    外婆补充道:“你国荣叔还有个儿子呢!现在四岁。”
    “哟,四岁啦。那么大了。”
    卢苑发现,自己没回日升村的时间太长,记忆里都是老旧的东西,需要花一些时间来更新一下。
    “可不是嘛,国荣现在每天去城里卖菜,多赚点钱,交这两孩子读书。”
    俩孩子,一个要读大学,一个读幼儿园,都是急需钱的年纪。国荣天天开车两个小时去城里,出发前还要先割菜,不得三四点就起来。
    他比卢清泉还小,却因为常年在田地里干活,风吹日晒,肉眼看要比卢清泉年长不少。
    卢苑心里一沉,勤劳的劳动人民呐,手上的割痕和脸上的晒斑、黝黑的皮肤是他们劳动的象征。
    对日升村的感情又增加了。
    中午刚过,村里一片安静祥和,路过几声狗叫和鸡啼,剩下的就是无边的蝉鸣。空阔发白的天空下就是无尽蔓延的山,日升村在山腰上,无限接近于天空。正是因为如此,日升村的村民才会认为自己最快看到日出,村子也因此得名。
    听到自家汽车的停车声,国荣媳妇放下手中在择的白菜,快步从屋子里跑出来。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两擦,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
    “阿四婶~来。”国荣媳妇打开客座的门,展开左手给外婆借力,把外婆搀扶下车。
    卢苑跳下车,抖搂自己的腿肉,又摸了摸自己硌疼的股肉。在车里坐马扎还是有些为难她一米六七的身高,脚怎么放都不舒坦,椅子也不够高。
    “国荣婶好。”卢苑还记得她,有时候她和小茜玩累了,就在她家里睡午觉。一个孩子醒来,就会把另一个孩子也叫醒。两人蹬蹬蹬跑去楼下找国荣婶,一般这时候她都在巷子里洗刷农具。看到孩子们下楼,她会起身到厨房,削桃子给她们吃,记忆中的桃子一瓣一瓣,粉嫩嫩、水灵灵的,可甜了。
    “苑苑,来。行李让国荣给你提上楼去。”看着卢苑要回车厢内拿行李,国荣媳妇连忙阻止。“我们去客厅坐着,歇息会。”
    跟着国荣媳妇进了自家门,卢苑发现家里的装修还是老样子,但又多了时间的沉淀。对比记忆,小瓷砖砌的墙面有些变旧,绿色的褪色了,白色的变黄了,灰的变浅了,养了十几年的绿萝爬满整墙。院子里的小池里面,还养着几尾鲤鱼。
    布局也一模一样,进门小院子,接着是小客厅,旁边就是外婆的房间,另一边是厨房、卫生间和杂物间。每一个房间门前都有竹帘,隔绝了外面的热气。
    进了客厅,也是那个模样。木椅、木沙发、老装饰画,还有各种小摆件。虽然旧,但看得出外婆经常擦拭物品。老式音响披上蕾丝布,桌子上一尘不染,茶几也整整齐齐,连舅舅结婚时的娃娃也都光洁如新。家里也还是没有电视。
    外婆也进来了,她从厨房拿了几颗梨子过来。放在搪瓷盆里,圆咕隆咚的梨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一看就是很有水分的梨。
    卢苑接过梨。大颗青梨的皮不涩,大口咬开,在嘴里爆开它清甜的汁水,顺着喉咙下去,瞬间化解了她几个小时路途的劳累。
    “这梨真好吃。”卢苑感叹。
    外婆也在吃梨。她的牙口不好,好几颗牙已经掉了,自己带了一把水果刀,一片一片片下来,再放进嘴里慢慢磨开水分。
    “好吃吧?这可是自家的梨。”国荣媳妇骄傲,声音也尖了不少。“自家梨的品质肯定好。外面的不知道打多少农药、催生膨大,这在日升村都是没有的事。”
    “哇,是国荣叔家种的吗?”
    国荣媳妇点头。
    外婆磨完半颗,得闲说道:“以前你舅舅也一起种。他出去的时候,几十棵树也都包给国荣了。”
    说到舅舅,卢苑也问出自己的疑惑。“舅舅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昨个打电话给他,才知道他现在不在日升村。”
    “四五年了。带着他媳妇一起出去,想着要有孩子,去个大城市,孩子上学好。”
    “舅妈也生孩子了?”
    “是啊,三岁了,马上就要去幼儿园。”
    “他以前在种果树,那去城里找什么工作?”
    “销售。他在推销手机。”
    国荣媳妇说:“销售这活,就是干越多,赚越多。”
    外婆点点头,转而又叹口气,轻轻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没本事给他们找工作,也没本事安排他们,就让他们自己来吧。”
    “可不是吗?我家小茜也是,现在就等着看她能考到哪里去,要是不好读,回家一起种菜种树吧,我也不会说什么,没过几年,找个好人家嫁了。”
    卢苑听着,真不是个滋味。农村青壮年为了生活更好、孩子的教育资源更多,都纷纷外出打工。而家里就剩余老人看家,所以最近关于“空巢老人”的新闻越来越多了。有的因为工作繁忙,也会把孩子留在家里给长辈带,也有“留守儿童”的说法。
    她自己在大城市上学,也知道这种区域不平衡的教育资源差异是明显的,当初外婆狠心逼着卢清泉接收卢苑,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其实附近的村庄,这几年都有不小的变化,新学校、新工作条件都在支持下慢慢发展,孩子和青年外出的情况比上前几年,好上许多。可因为日升村更加偏僻深入,似乎还没有很明显的改变。
    “小茜呢?她现在在家吗?”卢苑想起童年的玩伴。
    “她在家睡大觉呢。”妈妈对自家孩子总是那么不留情面,国荣媳妇恨铁不成钢。“她现在考完了,天天玩,玩累了就回家睡。等她睡醒,我叫她过来找你。”
    卢苑笑了,点点头:“考完了就放松一下。”
    “她成绩差的,你妈妈和你就都厉害。”国荣媳妇一脸艳羡。“要是小茜有那么聪明就好了。”
    外婆本是放松的。听罢,有些不高兴,脸色僵硬,说话也冲:“学习好有什么用,找个烂人就什么都没了,把命都搭进去。”
    国荣媳妇自知说错话,连忙说:“这也是那个男的的错,所以我说要找个好人家……”
    第5章 单薄
    妈妈的病和她的英年早逝一直都是外婆的禁忌。她那乖巧、聪明的女儿,她最引以为傲的女儿,考上名牌大学e大,甚至可能会成为全村第一个研究生,却在最美好的年纪郁郁寡欢、香消玉殒。
    这想必在村子里也有不少传闻。
    卢苑想起妈妈最后在医院的日子。那正是卢苑初三的暑假,初升高考试后,她每天都会陪在病房里照顾妈妈。
    一天午后,卢苑给妈妈削苹果,正训练自己一刀连续不断地削完整颗苹果。
    病床升起一定的高度,妈妈垫着枕头,微微卧坐,看着卢苑的手上的刀,说要给她讲故事。
    她用虚弱的语气,用虚构的名字,跟卢苑回忆自己的一生,说起彼特和安迪相知、相恋、相爱、结婚、生子、破裂,说起安迪还未完成的学术梦想,和安迪的童年。句句在说别人,又字字在说自己。
    那天,卢苑的苹果皮断得稀碎。
    可能是有什么咒语,妈妈从小失去父亲,所以更渴望和异性的亲密关系;而自己,从小缺少父爱,也对感情十分向往,却都被狠狠地伤了心。
    *
    夜晚,卢苑洗去赶路带来的浑身粘腻,躺在床上。她打了个哈欠,眼泪从眼角流下,早上太早起床了,现在堪堪八点就困意上心。
    她两手支撑在头发下作枕头,望着新的天花板。小学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小矮子,在这个房间的各处角落玩耍,缠着妈妈陪自己玩。现在的她看来,房间不大,甚至两个人住一定有些捉襟见肘。
    窗外是昆虫的鸣叫声,还有街坊小孩的打闹声,伴随阵阵夜色从窗外传进来。这就是天然的数学课,听着“吱吱呀呀””呼呼哈嘿“的叫声,她的上下眼皮止不住打架,蠢蠢欲睡。
    不过还是惦记着自己的美妆视频,她撑起身子。
    卢苑现在的房间是妈妈以前住的屋子,到处都能看出妈妈装饰的喜好。妈妈喜欢格子布料,拉了一米绿格子做窗帘,还把窗框漆成白色。窗前就是梳妆的桌子,也是妈妈的书桌,铺着黄色的格子布。原本放在桌面的书都被外婆收进箱子里。剩下妈妈最喜欢的一束假花,橙红色的多头玫瑰,插在透明的花瓶里。
    这些外婆都保留着。
    卢苑自认为比妈妈过得糙,现在重看妈妈的房间,果真如此。自叹不如,她有一个直觉,如果妈妈成为一位视频博主,一定能比自己有更多粉丝。
    她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的化妆镜、化妆灯等设备,再拿出化妆包,把里面的盒子瓶子一一摆在桌面。把摄像机架在桌面上,调整拍摄角度。
    这次准备化个清新校园妆。
    用妆前乳把黑眼圈遮住后,她均匀肤色,涂上薄薄一层粉底。画上细蓉蓉的野生眉,用眼线笔在内双的眼皮褶里拉出小小一段眼线,增加眼睛的有神。她用裸色的眼影,再画上小卧蚕,不加太多修饰,不用大面积眼影和又长又翘的假睫毛,也不刷修容。
    来个点睛之笔,她在眼下点了一颗痣。
    校园妆的思路在于保留纯粹感,留下小瑕疵更加真实、灵性。
    看着镜中的自己,卢苑仿佛看到学生时代的妈妈对自己微笑。那是她在妈妈的学生证上偷偷看到的,戴着眼镜,一脸自信而青春无限的妈妈,眼神中充满对未来的把握。
    化完停止录视频,把相机固定在三脚架上,连上蓝牙按钮,开始拍照,摆上看书、远眺等动作,修片。再把成品照片和视频结合起来,剪辑、加字幕,新一期视频就做好了。一共耗时一个半小时。
    新视频一发出,刷新就有三个评论。她的粉丝粘性还可以,在毕业后这段时间里,她更新频率降低成每周两次,还能再增加1万粉丝。
    她在意粉丝对新布景的意见,点开新评论。
    id‘和哈哈哈’:“卢蒂什么时候要再开直播?好久没看到活的卢蒂了!”
    id‘我只做我本身’:“新风格好清新啊(赞.jpg)”
    id‘一米阳光’:“直播加一!”
    毕业前,卢苑开过一次直播。当时直播自己化毕业妆,连同一会拍毕业照的时候也在直播,粉丝们和她一起体验了云拍毕业照,算是很有说服力的一个妆容,当时吸了几百个新粉。边化妆边和观众聊天,感觉还不错。
    卢苑也来了兴致,在评论区问直播时想选择什么妆容,并约定直播时间。
    “嗯……什么时候好呢?”无意识中,卢苑翘起二郎腿,右手放开鼠标,撑在下巴。又想起这个动作会导致大小脸、脊柱侧弯,赶紧放开。她思考时的小动作太多了。
    看一下多出来的十几条粉丝的回复,她笑了。
    id‘多少樱桃’:“择日不如撞日,那就现在吧。(确信.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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