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大黄盯上了钟毅,上班一样每天来找他。钟毅去工地,它也寸步不离地跟着,像保镖,一拿出手机就摇尾巴叫,好像那个手机,就是能找到季苏缅的唯一线索。
三个小时的时差,季苏缅视频的时间,国内是下午一两点,悉尼就是四五点钟,正巧是仲磊下班前后,他有时回来得早会凑过来看看,看那只大狗欢乐地蹦跶,更多的时候,是看季苏缅。他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好像那一屋的空气都感受到了他的快乐,他的侧脸很好看,鼻头有点翘,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也翘,整张脸就是一种上扬的姿态,他忍不住搂过来亲,季苏缅就会慌张地盖住镜头说别让大黄看见。挂了电话,笑意还未散,但眼睛里泛起一种无法弥补的失落。
有时他们一起逛超市,会看到庭院里的宠物房子,造型可爱又精美,大中小号都有,仲磊又提了一次要不要养一只狗,家里院子大,空间足够,他还是说不要,那不是大黄。
不久之后的一天,仲磊下班回来,季苏缅在院子里坐着,好像在喝茶,又没动,一直怔怔的,过去问怎么了,却被沉默地抱住。后来他才知道,那天下午,钟毅给他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大黄的主人有一天来工地,问狗在不在这儿,两天没回家了,大家都说没见到。他说,大黄在周末被来湖边郊游的小孩用弹弓追着打,主人赶走了小孩,但大黄好像受了惊吓,不知道跑去了哪儿。后来,一个星期没露面的大黄在一天夜里回到了工地,睡在办公室门口,早晨一开门它就进去,咬着它窝里的衣服一步一步往外挪,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痕。工人们见它状态不对,送去宠物医院,检查发现它腹部和腿都受了伤,全身感染,已无力回天。
大黄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三只来不及出生的狗宝宝。
第57章 番外2-苏婉毓
苏家二小姐自幼体弱多病,但聪明伶俐,乖巧可人,和淘气的大哥、倔强的姐姐比起来,苏婉毓在苏家是个最安静平和的存在,她因身体状况不好,经常入院治疗,读书读得断断续续,比同龄人晚一些。虽然一直在积极治疗,怎奈基因这个东西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她十三岁第一次发病,十九岁第二次发病,住进了疗养院,从此再也没离开。
这是仲磊和季苏缅路过香港的时候,去探望小姨,得知的情况。两年之后,仲磊有一次回国出差,和陈家斓同行,又去了一次疗养院,当晚,陈家斓在西环一家小饭店把自己灌了个半醉,讲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他和苏婉毓是在大学的卫生间里认识的,一个很莫名其妙的地方。
陈家斓前一周踢足球摔断了腿,打上石膏坐上轮椅,作为即将毕业的中六学生,那天他们集体去参观港大,也就是从马路这边到马路对面的距离,参观完毕同学们各自回家,陈家斓在残疾人卫生间洗完手,刚打开门准备出去,门却从外面推了一把,他反应极快,操作轮椅退了一步才避免被撞到,两个女孩冲进来,迅速反锁上门。
转身一看居然还有人在里面,三个人面面相觑,尴尬万分。
陈家斓手指还滴着水,他悄悄背到身后,在衣服上擦了擦,问:“不好意思,能让我先出去么?”
“嘘——别说话!”其中一个女孩紧张地打断了他。
另一个女孩走到他身边,蹲下,扶着轮椅的把手,语气轻柔得像只幼猫:“不好意思啊,暂时还不能出去,但你不要怕,那几个人是来抓我们的,对不起啊连累你了。”她从书包里摸索了一会儿,抓了一把零食放在他腿上,有糖果、小饼干和牛肉干之类,“这些给你吃,你别说话,等一下就好了,可以么?”
陈家斓更尴尬了,这是个吃零食的好地方么?他压低了声音问:“是什么人要抓你们?需要帮你们报警么?”
女孩慌忙摆手:“不要不要,不是你想的那种,是我们家的人,他们要抓我姐姐回去不许她出来。”
“哦。”
“我叫苏婉毓,你叫什么名字啊?”
“陈家斓。”
“你也在这里读书么?”
“不,我在马路对面,圣保罗。”
“哎我也是呀,我读中四,你呢?”
“中六。”
“哇好巧,你先吃点东西,我们躲一会儿就可以走了。”
居然还惦记着吃零食。陈家斓无奈:“这环境好像不太适合吃东西。”
苏婉毓也反应过来,笑了笑:“对不起啊,那我们反正是同校,下次请你出去吃饭吧。”
“所以你见过苏缅的妈妈?”仲磊惊讶地问。
“对,就在那间厕所里见过,她个子不高,齐耳短发,时间太久了,我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就在那一天离开了家。”
“然后,你又见到了苏婉毓?在学校么?”
“对,那年我代表毕业生讲话,她上台给我献花,偷偷塞了张纸条,让我在某个车站等。她说——”陈家斓低头微笑,似乎还感受得到初恋的甜,“她写的是’千万要等我‘。”
他们刚认识,就迎来了一个悠长的暑假。
苏婉毓和陈家斓其实是同岁,只是身体原因时常休学,晚了两届,陈家斓即将读大学,她还需要参加暑假的补习班,陈家斓就等在补习学校门口,等她下课一起坐双层巴士出去玩。去郊野公园、去浅水湾、去赤柱,一路摇摇晃晃全是山路,人很少,婉毓累了会靠在他的肩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就睡着了。她的发丝被风吹起来,若有似无地抚过陈家斓的脖子,很温柔,风温柔,婉毓温柔,他觉得自己也是温柔的。窗外的阳光穿过树影透过窗照在她脸上,随着巴士行进一明一灭,陈家斓就会从她的书包里摸出一个笔记本,调整好角度,帮她挡住阳光,以一个很奇怪又很累的姿势举着本子,一直到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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