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男子,瘦瘦高高,像一根竹竿,穿一身最正式的黑色礼服,下巴底下打着领结。她用力眯起眼,想在月光里看清那个人的脸,可惜现在看什么都有点重影,只看见一张十分年轻的脸。
“水果宾治。”那人说。
“什么?”她不明所以地问。
“你喝的那杯是长岛冰茶。如果不会喝酒的话,下次别要长岛冰茶,可以要一杯水果宾治。”年轻人站在那里,双手插兜,低着头,眼睛里有两块光斑,似乎正在好奇地打量她
第24章 孤岛和绿洲(3)
她的脸本来就红, 现在感觉像火烧一样,不很友好地诘问:“你是谁?”
那两块眼里的光斑闪了闪,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递给她一张纸巾, 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用纸巾擦鞋。她喜出望外, 说了声谢谢接过来,低头去擦鞋上的烂泥。头顶的声音又问:“你从福利院来?”
呵呵,凭她这身格格不入的打扮, 是不是路人甲都猜得出她的来历。幸好他这样问, 否则她几乎忘掉自己的身份。她是来公关的, 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她点头:“你好, 我叫艾微微。”
“艾,微,微。”他重复她的名字,一字一顿。他的口齿清晰, 声音醇厚好听, 但有一种怪怪的腔调, 也不是港台口音, 更像不是在说中文,而是在说一种什么外国话。他问:“为什么你姓艾?”
她支着晕乎乎的脑袋, 耐着性子解释:“我们福利院的孩子都是孤儿, 都姓艾。”
他释然地点头。本着友好交谈的原则,她问:“那你呢?”
“我?”他低头, 面带不屑地笑了笑。她的原意是问你叫啥,从哪里来, 不知他是不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顿了顿, 垂着头回答:“我有很多亲戚,不过其实和你一样,就是个孤儿。”
这回答未免太深奥,特别是此时,在她云里雾里,头晕脑胀的时候。她用餐巾纸使劲擦那只沾满烂泥的鞋,心里再次哀叹,完了,这可是借来的鞋,回去是一定要挨张院长的骂了。
“拿来。”他在头顶说。
“什么?”她莫名其妙地抬头问。
他伸出手,下巴抬起指指远方:“鞋子拿来,我住在那边的院子里,帮你去水龙头下面洗一洗。”
她略一犹豫,还是把鞋递过去。他接过鞋,转身晃出亭外去。
不错,他走路样子不像是走路,倒有点象是根晃动的竹竿,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个子高,又那样瘦。鞋子交递的时候,他的手掌拂过她的手背,很凉。
深宅大院,寒风冷月,她一个人靠在亭子里等,脑袋痛得要裂开来。四周一片漆黑,她昏昏沉沉,也不知是等了多久,终于有杂乱的脚步声走来。她警醒过来睁大眼睛一看,并不是那个年轻人,而是张院长。
“怎么躲在这儿?”张院长看见她松一口气,“找你很久了。”
她万分抱歉:“喝了一杯冰茶,头有点晕。”
张院长没来得及批评她,后面那位和张院长聊天的西装男子跟上来,看见她礼貌地笑:“找到就好了。”
张院长叫西装男子廖先生,两人脸上均一幅事态严重的严肃神情。廖先生说:“实在是抱歉,本来要招待你们在这里留一晚上,现在董事长突然发病,估计无法和艾微微同学见面了。这样,车子安排好了,就在后门口,今天只好先送你们回去。”
张院长连连点头,表示不耽误廖先生,立刻就可以动身。微微心里着急,因为脚上还少一只鞋,正想说能不能稍等片刻,那位季先生把一只鞋放在她面前的地上。
就是她那只圆头黑皮鞋,烂泥已经没有了,鞋面上还是湿的。她愣了一刻,张院长催促她快走,她只好站起来跟着张院长和季先生离开。七折八拐,穿过林荫遮蔽月光的石板小路,季先生打开一扇月洞门,外面是又一座小院,四周一排矮房子,院子中间一汪小池塘,池塘边种着一棵参天大树。
她慢下脚步打量四周,廖先生笑了笑解说:“咱们已经出了傅宅的后门,这里原来是傅氏私塾。汽车就等在门外面。”
车果然就等在外面。后来她只记得她们坐车穿过颠簸的石板小巷,离开南岛,奔驰在被黑夜包围的跨海大桥上。外面是漆黑纵深的大海,什么也看不见,车里有暖气,熏得她不到几分钟就眼睛一闭,沉沉睡下去。这一路山高水远她全没有知觉,等她醒来已经在福利院的门口。
后来张院长告诉她,捐款的事,只怕是不成了。
说一点也不气馁那是骗人,但她也早就习惯,对生活不抱有任何奢望。她才十五岁,换作别的姑娘正是青春无敌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年纪,她却先学会不要失望,永远不要相信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这样才不会被挫折打败。
她只是觉得内疚:“对不起,如果我没喝那杯冰茶就好了。”
张院长长叹:“这事不怪你,怪你运气不好。傅董事长,就是坐在轮椅上的那个老人,后来过世了。”
人生无常,她还记得那位老人的目光逡巡在人群中,最后落在她脸上的神情,似乎是探寻的,也许有几分惊讶,表面平静无波,又好像有暗涛汹涌。
她又想起那天发生的诸多怪事,忍不住问张院长:“您和廖先生来找我的时候,路上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张院长略一思索回答:“没有啊。”
她追问:“那他怎么会有我的鞋?”
张院长说:“不知道,我们分头找了一段路,并没有一直在一起。”张院长反过来敲微微的脑袋,“这孩子,鞋丢在哪里,自己不知道吗?”
她“啊”的一声低头避过,想了想,没有多解释。湖上月影,庭院深深,那天发生的事就像她做了一个浮光掠影般的梦。她曾经怀疑自已是不是遇见了鬼,那个像竹竿一样晃来晃去,说自己是孤儿的少年,是不是就是个孤独的鬼魂?可是也不像。每每回想那天的情景,她不太记得那人的眉眼,但清晰地记得他的手掌扫过她手背的感觉,干燥,微凉,但仍然是有温度的。
大梦醒来,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什么也没有改变。那是个和她无法触及的世界,她回到福利院,自己的世界里,生活在原来的轨道上进行。直到那一年春节,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雪。
除夕的晚上,她帮张院长包饺子,和小朋友们一起看电视,守夜,送孩子们上床,直到半夜窗外还是明月当空,大年初一睁眼醒来,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世界。
初升的太阳映照在白雪上亮得耀眼,路旁的积雪有一尺多高,院子里的冬青和花坛全部埋在雪堆里。孩子们一声欢呼,争先恐后跳下床去。她从窗口向外望,讶然看见玻璃窗外的窗台上放着一只盒子。
浅蓝色的盒子,上面扎着蓝色的缎带。她打开窗户,在冷空气涌进来之前迅速把盒子拿进来。盒盖上只有薄薄的一层雪,她拭掉那层薄雪,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双白皮鞋,圆头,只有一点点坡跟,鞋面上点缀着一个蝴蝶结,精致漂亮。
美丽也好奇地探过头来,并立刻得出了结论:“放在窗台上的?是哪个好心人捐给福利院的孩子们的吧?”
看鞋的大小,并不是双童鞋。美丽率先抢过来要试一试。
鞋子被美丽拿走,微微才看见盒子底里还有一张卡片,也是浅蓝色,上面用银粉画了一个荧光闪闪的月牙。打开卡片,有音乐传来,卡片上没有名字,只潦草地写了两行英文。上面那一行她看懂了,是“happy new year”,下面那一行更长,她那时候英文不好,没看明白。
好奇的孩子们这时候都围过来,纷纷来翻看那张音乐卡片。美丽懊恼地把鞋塞回盒子里:“太小,我穿不下。也不知是给谁的,卡片上也没写名字。”
最好奇的小姑娘艾奥运雀跃地拍手:“谁穿得下就是给谁的,微微姐快试试。”
她心里充满预感,果然,鞋穿在脚上一试,严丝合缝,不能再合适。童话故事看太多的小奥运在一边起哄:“这是王子送的礼物吗?微微姐是灰姑娘呢。”孩子们都一脸艳羡,只有美丽嗤之以鼻:“如果穿三十六码半就是灰姑娘,满大街都是灰姑娘,王子早就妻妾成群了。”
她肯定不是什么灰姑娘,从来没有过这种幻想,但这一次有一点固执地认为,这份礼物是属于她的。从小到大她不曾拥有过什么,大概除了养母买给她的一只小棕熊。小棕熊后来也在养父的一次又一次暴怒里不知被他扔在了哪里,再也找不到。现在她有了一只蓝盒子,一双那么贵的鞋,感到格外珍惜,只可惜鞋是白色,多穿几次就会脏,所以被她藏在箱子底里,轻易不拿出来。
孩子们都对音乐卡片充满好奇,一个个轮着借去听,一圈轮下来回到她手上,不知是不是被弄坏了,已经不响了。卡片上的另一句英文她看不懂,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她拿着卡片借同学的电脑查了查,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
no man is an island, entire of itself.
互联网说那是英国传教士约翰·多恩的一句诗——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在大海中独踞。
她不知道是谁留了这么一份礼物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这样一句话。谁知道,也许是那个孤独的鬼魂,同情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不论如何,这曾一度让她觉得自己和福利院的其他小孩是不同的,也许在这个茫然无措的世界里,有那么一个人,出于某种她还不知道的原因,在不知名的角落里远远地关心着她。那么如果有一天她走出这个福利院,也不全然是孤独一个人。
第二年除夕夜,她还曾激动得睡不着觉,半夜在床上闭着眼,偷偷聆听窗外的动静。那时候她毕竟只有十几岁,仍然是天真的少女,打定主意不奢望什么,就是敌不过自己,以为也许那个人还会再来,如果她不睡着,说不定能看到半夜来送礼物的人是谁。可惜,等到长夜将尽,东方浅白,连鬼影子也没有。
窗台上再也没出现过礼物,一次也没有。
那双被她视为珍宝的白皮鞋她只穿过一回。第二年夏天,和平和美丽从幼师学校毕业,张院长带领大家一起拍了照。照片上的和平仍然戴着口罩,而她穿着张院长做的碎花连衣裙,白皮鞋,站在和平和美丽的中间,笑得青春灿烂。
那时候她面临最后的抉择,普高,还是职校?记得那是热得像蒸笼一样的晚上,她怎么也睡不着,坐在储藏室的窗台上,一边嚼冰块,一边拉和平聊天。
“和平,你说,我要不要去读高中?”
和平习惯性地站在阴影里,仍然是那副淡淡的样子问:“你想不想去?”
换了以前她可能会说不想,也许是从来没妄想过,自从小时候被收养,潜意识里觉得没有比福利院更安全的地方,这半年她却潜移默化变了许多。她猛扇一把扇子,焦躁得扯自己的头发:“想是想,大学考不上怎么办?即使考上了,学费怎么办?”
和平轻轻笑了一声:“什么学费怎么办?我毕业了,不用交学费,而且可以去工作了。”
张院长再过几年就要退休,和平打算回来帮忙,最终是要接过张院长的衣钵。只是福利院的薪酬微薄,而且她怎么能要和平帮她出学费?但那些天她曾经乐观了一阵,无端地以为,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前有人要捐款,以后说不定也会有。最重要的是,她始终记挂着一件事:和平为了她才没被收养,等她大学毕业,一定要挣大钱,要给和平攒医药费,为和平买房,替和平娶媳妇儿,所以她指天发誓:“我明天就去悬梁刺股,大学,一定要考上!”
他才从阴影里走出来,也许是安慰她,笑笑说:“我倒宁愿你考不上。”
她真的这样悬梁刺股了三年。别人有家教有补习班,她什么也没有,还底子差,也不特别聪明,靠的全是一股子韧劲,高中三年没有睡过一天好觉,甚至连厨房里也贴满小纸条,做饭的时候也在读书。谁叫她此去华山一条道,机会得之不易,没有任何退路。
后来她果然考上了z大的新闻系。至于她的学费,和平说是有人捐了款,至于是谁,和平说匿名,她一直觉得说不定就是和平自己。
张院长那一年按计划退休,和平成了院长。美丽在外工作了两年,并不如意,最终也回来福利院做老师。微微尽管在考上大学的那一年离开了福利院,但无论刮风下雨,只要可能,仍然每个周末回来和孩子们团聚。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在海中独踞。不知是谁送了她这一句金玉良言,但她每时每刻都感到庆幸,她的人生虽然满目苍夷,但生命中至少还有这一片绿洲,有一个美丽,一个和平,还有一个送给她这句话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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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三人游(1)
从南岛回来以后, 微微收到一件来自香港的快件。还是浅蓝色的盒子,里面又是一支银色珍珠发簪,式样一样还是很简单, 不过是簪子头上点缀几朵细碎的珠花, 但看得出做工精细, 甚至比上次那支还更华美些。盒子里仍旧没有只字片语,不过倒是比上次多了张□□。她数了数价格这一栏里的数字,发现俨然是个五位数, 先是吃了一惊, 然后又哑然失笑。她领会送礼物的人的用意:这下她定然不能再五百块就卖给沈琳了, 而且这么贵的一根簪子, 镶的又不是钻石,量她也找不到人来收购。
此后她却并没有再听到傅修远的消息。夏天悄然而至,南湖上的荷花开得接到天边,她的手机上还有他“等我回来”的那条消息, 这个人却忽然潜水去了海底。
她还在晚上做了一场怪梦。梦里应该是暮春, 她身处傅宅的后门, 一手推开月洞门, 沿着落英缤纷的林间小径往里走,被眼前的春色迷了眼。“孙惠贞。”背后忽然有人叫她。她心想一定是认错人了吧, 可低眼一看, 自己确实是穿着蓝衫黑裙,一幅民国女学生的打扮。“孙, 惠,贞!”身后那人又叫, 说得一字一顿, 那声音浑厚好听, 十分耳熟。她回头一看,看见穿着乳白色洋装的青年男子正朝他走来。她知道那是傅家三少,他分花拂柳越走越近,透过斑驳树影,她勉强看清他的脸,鼻梁挺直,长眉入鬓,嘴角挂着一点淡定的笑意,分明就是傅修远的样子……
一觉醒来,回归现实,她把这归咎于自己的好奇心作祟,谁让他叫她等他回来再回答问题又忽然失踪,就像柯南手指一伸,横眉冷目地说:“犯人,就是你!”然后进入广告时间,广告还一直播不完,这叫她情何以堪。
沈琳还提起过傅修远,说起那天在夜店与他偶遇的事,沈琳十分不以为然:“我一看他就是个富二代。你看到跟着他的那个女的没?背的是爱马仕今春的限量版。有钱人,除了寻欢作乐还能干啥?”
寻欢作乐?她倒不觉得是这样,想起那个瘦得像竹竿说自己是个孤儿的男孩,她说:“有时候钱越多欲望越多,说不定有钱人还不如我这样的穷人来得开心。”
倏忽已过了仲夏。不用赶稿子的周末,她照例去福利院看小朋友们,给小朋友们做饭,教小朋友们把豆沙包捏成小兔子的模样。吃完饭,美丽带小朋友们一起看电视,她帮和平一起洗碗。
窗外已经天黑,外间传来卡通片的声音,她把洗完的碗一只接一只递到和平的手里,他又一只只逐个擦干。和平现在愈加沉默,他们两个并肩站在一起,他也没有一句话。他也越来越经常地戴着口罩,大热天房间里暑气逼人,他却仍旧用那只黑色口罩蒙着脸,现在连在她面前也不例外。
外间响起“我们一起学猫叫”的音乐,美丽用她沙哑粗犷的声音带领小朋友一起唱起来。她忍不住调侃了一句:“这哪里是学猫叫,我们一起学鸭叫才对。”
和平一顿,总算是笑了。确切说她并没看见他笑,他的口罩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他的眼睛确确实实是笑了。她趁机问了在心头盘踞了很久的话:“听美丽说,你在准备自考?”
和平手里一顿,低着头,停了一停才说:“不打算考了,福利院事情太多,没时间去上课,即使去,学费和书费都是挺大一笔开销。”
福利院的孩子从来都不怕吃苦,更何况是和平。以她对他的了解,多半是费用成了阻碍。她说:“费用的事,你大可不必担心……”
她想说,她还有一些积蓄,先拿出来交学费足够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前她的学费也是别人捐的,现在就算她给福利院捐款好了。如果他不愿意,大不了算她借给他的,他以后还给她就好……
她这计划好的一肚子话还没说出口,和平横扫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常戴着口罩,和平的眼睛总是特别传神,别人也许看不懂,她却能在他短短回眸里看出他所有的情绪。现在他这淡淡一瞥,是不愿意听她再继续说下去。果然,他打断她,淡然说:“不用了,其实我拿个文凭也没有什么用。”
虽然和平草草结束了话题,她心里却还没有放弃,盘算着怎么和美丽合谋把钱捐给和平。她低头想得出神,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地流,她手里的碗不停,洗完了递给和平,却半天也没有人接。她抬头,才发现和平停了手,眼睛盯着窗外。
窗外是晴朗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点缀天际。有辆车缓缓驶进福利院的院门,停在枝繁叶茂的大梧桐树下。天太黑,她看不清具体是辆什么样的车,反正大约是黑色。
和平顿了一秒钟,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盘子,低头擦起来。她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候偏偏响起来。往常她的手机都调在震动档上,这天却正好没有,铃声打破沉默,声音大得吓人。她刚好拿起另一只碗,满手都是肥皂泡,而且和平就站在她身边,所以迟疑了一刻要不要接,还是和平飞速扫了她一眼,问:“不接吗?”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还是先不接,低着头回答:“没关系,洗完碗再说。”
铃声好不容易停下来,和平沉默片刻问:“是那位傅先生吧?”
她连忙解释:“我在写一篇关于南岛尚书府的特稿,他是傅氏的公关经理,我约了他想同他聊一聊尚书府的历史。”
是,也不完全是。如果和平这时候看着她,大概能看见她言不由衷的样子,可他今天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探究,只低着头平静地从她手里接过那只满是肥皂泡的碗说:“我来洗,你去吧。”
她去自己床上拿了包,疾步走向大门,美丽看见她,还冲着她的背影喊:“喂,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这么晚了,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