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着这两百块钱,但想到之前她这份药材厂的工作本来是大杂院一位寡居的阿婆给她介绍的,临走之前她就把这钱悄悄放在了阿婆的房间里,留了信给她才离开的。
等拿到知青所的介绍信,她也没急着走,而是多等了两天,等拿了十二月的工资才立即买了火车票离开的。
颜欢站在镜前,手摸了摸那个印记,轻呼了一口气,其实舅舅家不在也没所谓。
到了这里,一切都是新的了。
本来她选择这个农场,主要也不是因为舅舅家在这里,除了本能的选择,还有就是她了解得多一些的也就这里了,这个农场不同于普通的乡村,有种植园,药园,养花场,这些就已经够她喜欢的了,能做的事情也很多。
还有,再也不用看见那些人,简直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明明假惺惺的,看着你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称斤称两的算着能换来多少好处,还觉得你顺着他们就好像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一样,再装得对你不错,亲热一些,你就得要对他们感恩戴德,否则就是你大逆不道一般,可真让人受不了。
第3章 安顿
知青所工作人员第二天就带颜欢去了知青所宿舍安顿。
如他所说,知青所并没有免费的生活用品可领,不过倒是发了几张票证给她,拿着这几张票证,她可以去生活部用钱买到一些生活必须品,例如床褥,被子,床单,被套,面盆碗筷搪瓷缸牙刷等等,另外还给了她一张应该是内部人员自己画的简易农场地图,上面标注了农场的一些主要地点。
又跟她说了,就快过年,农场的活并不多,她要是自己还有钱,不急着挣工分这两天可以先自己熟悉熟悉环境,吃饭就去食堂自己买饭票打饭就成,熟悉上几天,就去知青所看看,有什么活可以干。
还有,她宿舍还有其他三个人,都是来了六七年的老知青了,其中一个叫陈敏芬的,是女知青队长,有什么事情也可以问问她。
这会儿她们都不在,应该是上工去了。
颜欢应下。
这简直太符她的意了。
她还以为会被强制干什么工作呢。
……她在来之前,当然也跟药厂里回城的知青同事打听过,也听沈父沈母念叨过她二哥知青生活有多苦,现在听了知青所工作人员介绍,觉得这里的知青不过是跟寻常的工作也差不多而已。
她谢过工作人员,送了他离开之后就仔细打量了一下宿舍。
宿舍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
一边是一个大通炕,上面摆了三个床铺,原本是六人的大通炕,因为就剩下了三人,正好隔一个铺位铺了一个床铺,中间则是放了小炕桌隔开,正好可以用来看看书写写字。
通炕的对面那边空间小点,有一个木色长桌,一排衣柜,角落里则叠了几个木箱。
颜欢摸了摸鼻子,这宿舍收拾得干净清朗,比沈家姐妹住的那间堆满了东西,还充斥着劣质的面霜头油味的隔板房可强多了。
就是,看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大通炕,剩下三个人正好,多了她一个就要挪地方有些挤了。
她瞅了瞅也没动炕上的东西收拾床铺……反正她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
索性就在屋子里面空位上放好行李,拿了地图坐着研究了一会儿,就出门买东西去了。
虽然钱不多,她也没太省着,衣服被子用品该买的都买了……钱总能想到法子挣回来。
晚上的时候颜欢就见到了三个室友。
短头发年纪大些的是工作人员提到过的女知青队长陈敏芬,生了一对漂亮凤眼,神色有些傲气冷淡的叫梁雪琴,还有一个扎了两个辫子,有着一对圆眼睛,看起来年轻活泼一些的王倩倩。
三个人看到颜欢都很吃惊。
这会儿颜欢在宿舍,屋子里有热炕,就没再裹着围巾带着厚重的帽子,甚至连大棉袄都没穿,只穿了一层比较薄的夹袄,她抬头看向进来的三人,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笑起来眸若星辰,三个人一时之间都怔愣住了。
“我叫颜欢,是新来的知青。”
颜欢笑着自我介绍道。
她可是用工作换来的农场下乡的机会,除了这个指定地点的下乡机会,她还找青州知青办那边要了个添头,直接在介绍信上把名字从沈颜欢,改成了颜欢,之前在农场知青是登记的时候,名字已经是颜欢了。
众人更是呆怔。
因为这会儿,大家都是使着各种力气想要拿到回城名额回城去……她们宿舍原先是六个人,就是这么空出来的。
有人赶着这时候下了乡?
还长这么漂亮……都漂亮得诡异了。
不过呆怔之后反应过来她们还是和气地跟颜欢打了个招呼。
在这里磨了这么些年,年纪长了,性子也平稳了很多。
颜欢瞅了瞅炕,有些不好意思道:“要大家收拾一个炕位出来,要大家受累挤着了。”
陈敏芬笑道:“这有什么,本来就应该的,而且多一个人也不挤,还热闹些,我们以前好些年都是六个人住过来的。”
说完转头就跟梁雪琴和王倩倩商量了一下,把中间王倩倩的床铺往边上移一移,让颜欢靠着王倩倩的床铺铺上床位,这样依次陈敏芬和王倩倩中间隔一个床位,正好放两张小炕桌,颜欢则是和梁雪琴相对,中间也是隔了一个床位,放了梁雪琴一张小炕桌。
陈敏芬就跟颜欢道:“这小炕桌在生活部有的买,回头你也可以买一张。”
颜欢谢过她,大家就帮忙一起帮她铺了炕,又给她腾了一些衣柜的位置,算是暂时安顿了下来。
这样忙了一阵,等大家稍微熟了一些也就随口聊了聊。
王倩倩比较活泼一些,就好奇问道:“颜欢,现在大家都想回城,城里应该也不像以前那样动员大家下乡?你怎么会下乡来了,还跑这么远……我们也没听知青办那边通知农场有新知青过来。”
说着就转头看向陈敏芬,道,“是吧,队长。”
陈敏芬就笑着点头。
她是女知青队长,知青办那边有什么安排,都会通知她,但这回突然来了新人,她却一点没收到消息。
颜欢就笑着解释道:“是我自己申请过来的。我舅舅原先就在这边农场的种植场工作,我也从小喜欢种植药材和鲜花,城里不好住,我就想着不如下乡来,谁知道过来了才知道我舅舅已经调走了。”
说完她就摊了摊手,样子有些无奈,但接着又笑道,“不过也没事,我挺喜欢这里的,你们是不知道,我小时候还是在这个农场出生的。”
大家一时有些无语,神色也有些复杂。
她们总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而且颜欢真的是太漂亮了,还是那种越看越美,一颦一笑都会牵引人的那种。
这突然下乡,很难让人不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不过这才刚刚认识,她既然这么说,她们也就这样听着好了。
谁心里没藏着点不想拿出来说的事呢?
宿舍里几个人性格各异,但却真的算是好相处,也不知道是不是久在这里生活磨砺的原因,身上都有一种忍耐包容的气质,就是梁雪琴看起来有点冷淡高傲,也是客客气气的,颜欢和她们相处得挺融洽。
颜欢就这样住了下来。
第二天她就去了种植场打听她舅舅的事,很快就打听到她舅舅是调去了西州城西州农大,不过那些人却没给她她舅舅的联系地址,说是让她去问问场长说不定知道。
颜欢谢过应下却暂时没再深究。
她又去了知青办问工作安排的事。
工作人员就跟她介绍了一下农场的情况,早些年的时候,知青过来,都是统一下的下地开荒或者种地,不过一来现在农场建设已经基本完成,有稳定的农民和工人负责相关的种植工作,二来这么些年过去,知青们早就散落在农场各个部门,这两年又很少再有新知青过来,管理上就松散了许多,新知青过来,就也有了选择其他工的余地,当然颜欢刚来,老师这种大把人想要的职位的就不要想了,去食堂或者生活部做做杂工还是可以的。
实在并没有什么挑拣的余地。
颜欢翻了翻工作人员给她的各部门介绍簿子,就道:“那种植场那边缺人不?我从小种药草养花,之前也是在一家药材公司上班,各种药草药性还有花的习性都很清楚,去那边就行。”
工作人员想到颜欢曾经说过她舅舅就在种植场那边工作过差不多二十多年,想来那边她舅舅的故旧肯定也多,再加上每年过年前种植场下面的园艺部门为了年节都很忙,就道:“成,这会儿其他部门都闲,但种植场园艺部那边却肯定缺人手,那一会儿我给你盖个章,你拎着介绍信自己去园艺部那边报到就成了。”
颜欢就拎着介绍信去了种植场的园艺部。
正如工作人员所说,别看现在大雪天的,很多部门都很闲,但园艺部却是正繁忙的时候,因为农场每年都有各个单位发来的大量年花的单子,还有园艺部食品组的梅花饼梅花酒一向出名,过年接到的单子也很多,再加上年底盘账,所以这会儿不管是园艺部各组还是园艺部办公室都是最忙碌的时候,不能出差错,一出差错,不管是算错了账,还是弄错了单子,那都是不小的责任。
颜欢进去园艺部办公室就看到办公室几个工作人员都或埋头干着活,或是在跟人交代着什么,绝没有别的部门那种雪天悠闲的状态。
她拿了介绍信就去了最前面应该是接待人员的桌前。
桌子后面的工作人员早在她进来时就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会儿看她拎着介绍信跟自己说是新来的知青,就伸手接过了介绍信看了又看,然后让她等了一会儿,拎着信去里面办公室了。
不一会儿,里面就有一位中年大叔出来,工作人员介绍说是园艺部的主管杨主管。
杨主管简单欢迎了一下颜欢,转头就跟后面猫着身子跟另外一位工作人员说着什么的一位老师傅道:“老孟,这是一位新来的知青,这会儿你们园艺组不是最忙吗,要不让她去你们那边帮忙?”
姓孟的老师傅正皱着眉听工作人员交代着什么,也不知道工作人员说了什么,他表情很有些不高兴。
这会儿听杨主管突然叫他,说是安排一个知青去他园艺组,他就转头打量了一下颜欢。
长得可真是娇滴滴细皮嫩肉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坏似的。
这样娇养的没有经验的女知青去他园艺组做什么?添乱吗?
孟师傅直接道:“不用,我们组是忙,但缺的是有经验的老花匠,不缺打杂的,用不着她。”
颜欢摸了摸鼻子,被嫌弃了。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主动说她不管是种花剪花还是插花手艺都绝不输普通花匠之时,旁边却突然传来另外一个老师傅的声音,道:“园艺组不缺打杂的,就来我们食品组吧,我们食品组也忙,正好缺个摆花酿酒的,这姑娘看着就手巧,应该能合适。”
颜欢转头看过去,竟然是一位眼熟的师傅。
她昨天才在种植园那边看见过他,还找他打听过舅舅的事。
原来是食品组的老师傅。
这位老师傅身上的气息正直淳朴,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而且摆花酿酒她也擅长啊
颜欢果断没再出声了。
杨主管手一摆,道:“成吧。”
就这样,颜欢进了园艺部的食品组。
要了颜欢进食品组的老师傅姓周,是食品组的组长。
周师傅的确是冲着颜欢舅舅的缘故要了他进组的。
颜欢舅舅颜东河以前是药园那边的组长。
食品组这边都是做各种应季药草或花草点心,也常跟药园那边打交道,周师傅跟颜东河就有一些交情……而且说起来颜欢是在农场出生的,小时候还在农场住过一段时间,周师傅对她隐约还有些记忆,便因着这一点旧缘要了她。
但周师傅虽然要了她进组,却也没额外照顾她,带了她回去,就让她跟着每日摘花择花洗花蒸花的严大娘打下手去了。
严大娘一开始看到颜欢这通身的模样和吹弹可破的脸蛋小手时还有些嫌弃,不过等她带着她去雪地里干了半天活,发现颜欢干活时可没有半点娇气,反而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严寒一般,做事情十分专注,而且她悟性很高,做事情十分井井有条,一个上午下来,做事的样子竟是比她这个做了好些年的老手还熟练般,那些花儿在她手里更是像有了灵性,明明折的也都是快落的残枝,那花朵经了半天的转辗,竟还粒粒饱满,颗颗盛开,就是蒸完,也半点残相也无,当真是让人意外不已。
而且也十分懂礼,去园子里摘花洗化的时候,总是跟严大娘道:“大娘,我不怕冻,你年纪大了,这些爬爬落落的活还有洗花的活我干就成了。”
她不是客气,是真这么干。
拿花往雪水化成的小溪里洗的时候,那是一点都不含糊,半点没有偷工减料,看得严大娘都心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