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以前的沈颜欢生活本来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除了上学或者上班就回来做家务做饭,也实在没多少可说的。
不过钱恵芝听了颜欢这些话却是对她更热情了,看着她的眼神堪称慈爱了。
颜欢:……
等吃完饭,客厅里杨家的几个儿女都被钱恵芝打发了出去,杨主管也去了房间里刻意避开,钱恵芝终于拉着颜欢言归正题。
她道:“小颜,今天我特意叫你过来吃饭其实不仅是因为你舅舅的缘故。”
颜欢抬眼看她。
钱恵芝就接着道:“前几天咱们场长那边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青州城那边你爸妈和一位姓郭的同志打来的,这位姓郭的同志说他是你的未婚夫,两家已经过了定,本来年后就要结婚了,但因为一些小矛盾,你一时赌气就跑到了这里找舅舅,郭同志让我们递话给你,说那些都是小事,不管你有什么条件他都可以满足你,让你在这里先安心住下,他迟点就会过来接你……这些可都是真的?”
姓郭的这么说?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这位钱婶子为了自己的目的又做了什么修饰添加。
……颜欢可不认为这位钱婶子搞这么大阵仗和铺垫找自己说话是受了她爸妈和姓郭的拜托。
更何况杨主管还曾提前给她做过暗示明示,说他这位爱人十分热心,喜欢给人做媒呢?
颜欢轻咳了一声,板了神色,看着钱恵芝,认真道:“不是。钱婶子,这位郭主任并不是我的未婚夫,从始至终我都没答应过他什么订婚。他只是拿了很多的好处给我父母,想要像旧社会一样买卖妇女而已。现在是新社会,我想这样买卖儿女的行为一定是不合法的吧?我来农场,也不是什么赌气来投奔我的舅舅,而是不满这种旧式家庭的压迫,听取国家的号召,来大西北,来农村这样广阔的天地锻炼自己的,您看,我来了这里,我舅舅不在,我不是一直安心工作的很好吗?”
她的神色认真,语气虔诚,甚至义正辞严到带了一股子凛然不可侵犯的味道。
钱恵芝一时都被她那神色语气给噎着了。
她原以为自己跟她说了她家里找过来的事,她会惊惶害怕或者跟自己诉说委屈,哪能想到她板着脸回了自己这么一番话?
这丫头是缺根弦还是什么?
也难怪她能做出瞒着家里跑到大西北下乡这么虎的事。
……这让她对她原先的判断有了一些犹疑,原先准备好的说辞也有些被打乱。
但她还是很快整了整神色,道:“小颜,你这样想是对的,我们新社会是绝对反对包办婚姻,更反对买卖婚姻,鼓励自由恋爱的。但小颜,你还年轻,可能不知道年轻的姑娘家,尤其是漂亮的姑娘家,一个人孤身在外面,并不容易……你想想看,就是从你到了农场,这才半个来月,整日里围着知青所和我们园艺部打转的男青年多了多少?别说你要是不小心没把好自己沾惹了什么,就算是你洁身自好,并不与他们相干,时间久了,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流言传出来,再加上要是你家那边的事再传出来,你想想你的处境会是怎样?”
说着就她就叹了口气,道,“你是不知道,我在这农场时间久了,这么些年,来了多少年轻的知青,什么样的事情我没见到过?多少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这么被毁了……”
钱恵芝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本以为颜欢会被吓着,至少能在她脸上看到慌张之色了吧?
谁知道颜欢还是如之前一样小脸板着,表情严肃。
她似乎是沉吟了一下,道:“钱婶子,那您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钱恵芝可算是放下心来。
她心道,这姑娘可能就是神经粗。
这样也很好。
她笑道:“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帮你解决这事的。其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找对象本来就是人生很重要的一件大事,你这样漂亮,性子又好,如果不想惹那些是非,只要找一个有能力护着你的对象就成了,今天婶子是想给你介绍一个对象,他从小在我们农场长大,在这里根基很深,不仅是我的侄子,还是我们场长的外甥,只要你们订婚了,你的事情,不管是家里还是这里的事情,也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颜欢:???
她面上浮出了一抹古怪之色,道:“婶子您的侄子,叫什么名字?他见过我吗?”
“当然见过,”
钱恵芝的笑容越发的大了,道,“他叫钱志,偶尔会去你们食品组,你应该是见过他的……”
颜欢只觉得有无数只乌鸦在头顶乌压压飞过。
“钱志?”
她打断钱恵芝的话,道,“婶子您是不是搞错了?这位钱志同志不是要跟我们宿舍的梁雪琴同志订婚了吗?听说钱志同志追求梁雪琴同志多年了,这在农场可是出了名的事。”
钱恵芝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她当然知道自己外甥跟梁雪琴的事。
事实上,她跟娘家家里人都是不怎么同意这个婚事。
正如颜欢所说,侄子追求梁雪琴都好几年了,这丫头真是有本事,吊着外甥好几年,去年还让他放弃了参加农场老师的名额的争取……虽说那丫头是考试考得的名额,可真要是侄子想做这个老师,还轮到到她?
可她却没半点感激。
这回说什么订婚,她根本就不是喜欢自己的侄子,现在答应订婚,不过是想借着侄子拿到回城甚至明年推荐上大学的名额而已。
但就她那性子,要是等真回了城,还有自己侄子什么事?
自己侄子什么都好,就是一遇到漂亮姑娘就晕头转向,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所以等侄子跑过来跟她说他看上了新来的这个小知青,钱恵芝查了查颜欢的背景,再暗暗观察了她这几天的行事性格,就觉得可行。
虽然长得漂亮娇滴滴的,但做事踏实朴实,为了逃婚才跑来农场,应该不会像别的知青一样整日里想着回城,只要跟了自己侄子,就能跟他踏踏实实过日子。
……想想也是,这颜欢是颜东河和赵兰珍的外甥女,当年颜东河和赵兰珍年轻的时候也都是出了名的好看,又有学识,可却比寻常人都耐得住农场的艰辛,一门心思扑在了种植园里,两人过着日子,再没别的心思,这颜欢,既是他们的外甥女,现在看来,应该也是个能好好过日子的。
钱恵芝的面色慢慢又好转回来。
她笑道:“原先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梁雪琴同志的志向并不在我们农场,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回城,就是应了跟阿志订婚,那也只是为了拿到回城的名额,这事我们家里本来就不同意,阿志也是一时迷了眼,现在好了,他转了心意,梁雪琴同志那边他和他家里也一定会处理好,不会让梁雪琴同志受半点委屈……事实上,这是皆大欢喜的事,因为梁雪琴本来就不是因为想跟阿志过日子才同意订婚的,阿志跟她说开,又说若是有回城的名额就为她争取,她反是大大松了口气。”
颜欢:……
这脑回路真的是太弯弯绕绕了。
她觉得真的有些一言难尽,就懒得搅合这事了。
她再咳了一声,跟钱恵芝正色道:“钱婶子,谢谢您的建议,不过不管您说的这位钱志同志和梁雪琴同志是什么情况,我都不应该介入到这么复杂的关系当中去。”
顿了顿,就在钱恵芝忙想再跟她说“这关系一点也不复杂,不用担心”时,颜欢就接着道,“不过我也很讨厌这些事情,您说得对,我孤身一人到了这里,哪怕平时再注意,再撇清,可能还是会挡不住别人的谋算或者好事者的流言,之前有认识的婶子已经给我介绍过对象,本来我还想着自己才来农场,不用着急,可现在听钱婶子说了这些话,觉得又担心又恐慌,觉得听了之前婶子的话,找个信得过可靠的对象也好,总比自己孤身一人迫不得已,最后被逼着嫁给不愿嫁的人,还可能陷入各种荒诞的流言好。”
钱恵芝:???
她张了张口,想驳了颜欢的话,可颜欢这说了一大串,她一时都不知道要先驳哪一句,再一寻思,哪一句都好像意有所指,甚至指桑骂槐……谁谋算她,谁是好事者,那什么婶子介绍的对象是信得过的可靠的,自己现在介绍的就不是?
钱恵芝越琢磨越觉得不对,沉了脸,刚想要让颜欢把话说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门口杨主管咳了一声,重重道:“既然颜欢同志觉得阿志不妥,那就算了。”
又跟颜欢道,“小颜,你刚来农场,工作生活各方面都做得很好,找对象的确重要,但找对人更加重要,不用急于一时,至于外面的干扰,只要心志坚定,也不必太过畏惧。”
钱恵芝一恼,这,这老杨,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欢却不理会钱恵芝是什么神色什么反应了,立即接了杨主管的话,正色道:“杨主管您说的对,只要心志坚定,何惧别人的谋算和诋毁。杨主管,跟您相比,我的意志还是不够坚定啊,果然主席他老人家的话是对的,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我一定会坚定自己的意志和立场,服务农场,为建设大西北贡献我自己哪怕是微薄的力量。”
说完深深给杨主管鞠了一躬,道,“杨主管,那我先回去了,今天的事一定好好记在日记本上,把杨主管的话铭记心头,时时谨记,教育自己。”
说完又转身,再认真谢了钱恵芝的晚餐,在她的张口结舌中挺直了腰背转身离开了。
钱恵芝:……
第9章 不是一腔孤勇
钱恵芝被颜欢说得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等颜欢离开了好一会儿,门外早已经半点人影都没有了,她才跺了跺脚,恼怒道:“这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
杨主管扫自己爱人一眼,无奈道,“你那打算就不合适。”
钱恵芝心里憋闷得慌,道:“咋就不合适了?不合适你不早说?之前我跟你说的时候你不也没说什么?这会儿跟我说不合适?”
她越想就越不得劲,心里就憋闷得慌,别处没处发泄,怒火就都冲杨主管去了。
杨主管磨了磨后槽牙,这要怎么说呢。
颜欢进了食品组后,周师傅在他面前夸了她好几次,说她不怕吃苦,工作认真,做事还有灵气,属实像她舅舅舅妈的品格,他便对这小姑娘有了几分好感。
最开始自己爱人跟他提撮合她跟外甥钱志的时候,他也是皱了皱眉,觉得钱志算不得多好的良配。
但颜欢的家里和未婚夫都找到农场了,嫁给钱志好歹能让她避开家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再加上自己爱人也说得对,这姑娘长太漂亮了,这才来半个来月,就已经引出不少男青年蠢蠢欲动,要是不订下婚事,迟点可能就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是非来。
嫁给钱志也好,好歹能护她安稳。
所以他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不过今天看她说话行事,实在是个伶俐的姑娘,他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想到这里,他就道:“那会儿不是你说的小颜同志就跟菟丝花似的,不嫁给阿志就要天降大祸得赶紧找个依托吗?我看人家姑娘主意坚定得很,应该是不用咱们太操心的。”
“什么坚定得很?”
钱恵芝没好气,“我看是尖牙利嘴,会装得很!”
杨主管看自己爱人那样反倒是笑了出来,道,“你说得也是,不过这不就跟你原先预想的不一样了吗?你看,阿志连梁雪琴都不合适,我看跟小颜同志就更不合适了。”
钱恵芝张了张口,又被堵住了。
原先想着又漂亮能满足外甥喜欢美人的性子,又朴实老实听话能好生过日子……可就这还朴实老实?
……也是,要是真朴实老实,能跟家里闹成这样,城里工作也不要了,孤身一人跑来大西北?
谁知道是个脑子里转着啥的?
心里再气也只能懊恼地把原先的计划按住了,再看看吧。
另一边颜欢离开了杨家,回头看了看杨家院子磨了磨牙。
都什么玩意嘛。
不过她也叹了口气,要不是想个法子,这什么玩意以后可能还多得很。
今天主管家侄子,明天场长家外甥,后天可能还有地痞无赖呢。
她倒是不怕,就嫌烦。
谁整天被苍蝇蚊子围着“嗡嗡嗡”不烦啊?
她回到了知青所。
刚踏进院子就看到几个老知青一边在院子里收拾碗筷,一边说笑着什么。
这会儿她也没什么心思跟她们说什么,就简单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过去了,打算先回宿舍休息一会儿再说,谁知道穿过院子刚踏上台阶,就听到在外面的饶铁兰扭着声音道:“长得妖娆就是不一样,这才来几天啊,就已经把人家谈了几年,眼看着就要订婚了的对象抢走,让我们这些在这里艰苦劳作了这么些年的老知青真是好一番见识啊。”
颜欢脚步一顿。
她现在可不是听见别人诋毁自己还能当听不见的主。
她转身慢慢走到饶铁兰面前,看着她,笑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