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他沉默异常,做得远比说得多,像是比过去更小心了几分。
突然,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静寂, 陈北从床头柜上看到自己的屏幕上标注的绍原两个字,又看了眼晚上十点多的时间, 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并开了免提。
周呈看到了她的动作, 抿了抿唇, 连呼吸都开始几不可闻。
那头绍原大概刚刚回家,手机里满是夜晚的蝉鸣, 响彻在昏暗的房间里。
“明天一中校庆, 你有男伴了吗?”
绍原过去也在一中念高中, 比陈北大了三届,她刚刚高一的时候绍原正好出国深造,这也是陈北到了国外才与他相识的原因。
过去在国外的宴会, 她大部分时间都与绍原搭伴前去, 甚至有一段时间, 陈北对某些宴会的应对得当谈笑自若,很多都来自于绍原的经验。
她一个人时, 学不到的经验, 在绍原那里疯狂撰取, 迅速成长。
这养成了绍原有隆重宴会,并且两人同时参加时先来问询她的习惯。
可陈北这两天被周呈缠住却忘记了这件事,直到绍原再打电话才想起来。
她眼底带着些恶劣的看一眼正抱着她往里走的周呈,笑着回答:“还没有。”
周呈脚步一顿,拢住陈北的手骤然缩紧,却不敢发出声音,他垂头晦暗不明的看了一眼怀里正捧着手机的女人,呼吸带着压抑更加微弱了几分。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周呈站到浴室面前彻底没有了动作,眼尾氤氲出一抹红,像是在勉力克制着什么。
陈北却仿佛是在故意折磨人,“唔,让我想想。”
周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也可以。”
“那好,明天我去接你。”
电话挂断。
周呈却感觉自己连血液都在凝固。
陈北与他目光相接,似笑非笑,“不进去吗?”
周呈强忍住心底的难受,推开浴室门,替她放水试温,将她小心的放进浴缸。
“明天帮我挑套衣服吧。”
陈北的声音响起。
周呈替她挤洗发水的手都有些发颤。
可他却感觉自己的心口和□□分离,哪怕心里再怎么难受,口上还是尽量平稳的应了声好。
“周星星,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陈北顶着满头泡沫,仰头看他,从脸到肩都像幅浓稠艳姿,透出无边风情画,偏偏因为主人面上神情带着她所特有的漫不经心和傲慢,越发加重了这一抹艳色的锐度。
周呈抿了抿唇,忍不住盯着她的脸看,低声说:“我。”
冒出来这一个字之后又骤然收声。
“你想要什么,为什么不和我说呢?”陈北趴在浴缸边眉眼撩人,嗓音沙哑而慵懒,“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周呈眉眼低垂,半蹲下身,抬手用手背小心的擦去她下巴上的水渍。
她明明就知道他想要什么,却总是想看他露出窘迫而无措的神情。
太坏了。
偏偏她这么恶劣,他还觉得她可爱过了头。
“我说了你就会答应吗?”
他试探性问道。
“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就答应了呢?”
陈北漫不经心的用指尖描过他眼底的泪痣,深深浅浅的画,羽毛扫过一般,又刻意忽略了周呈望向她,黝黑的眼。
周呈任她玩,羽睫轻颤,过了半天才低声说:“可以让我陪你一起去校庆吗?”
陈北没有说话,只似笑非笑的睨他。
周呈抿了抿唇,像是被她的目光烫到,狼狈的偏过头,声音发哑,“求求你了。”
这句话像将他的防线打破,令他连白皙的脖颈都透出浅淡的粉。
他从来只想过如何尽可能的满足陈北,哪怕那一次说求她疼疼自己也不过是顺着她的想要后说出的话。
周呈就没想过主动求陈北答应自己什么怀有明显私心的事,这是第一次,整个人都心跳如擂。
但陈北觉得还不够,她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转向自己,与自己对视。
明明烈烈的目光,落在周呈眼底。
“没有诚意。”
陈北眉眼弯弯,缓缓说:“看着我,再说一次。”
周呈深吸口气,迎着她过分明亮的目光,破罐破摔。
“不要让绍原陪你去,让我陪你去。”
“求求你了。”
最后这句话说完,他眼尾都压了抹清湛的红,原本就被染上□□的清冷面容上带着些忐忑难安,可在陈北一眼可以见到的眼底却夹带着妒羡和自暴自弃,给整个人都多带出几分颓丧的美感。
绍原这样正大光明的来邀请陈北的坦然,令他嫉妒得快要发疯。
就像他再见陈北的第一面时见到她和绍原郎才女貌默契万分的站在他身前一般。
因为他做不到。
他生来就不是绍原那样家庭和睦美满,气质从容的天之骄子,哪怕过了十年,面对自己的明月还是只能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他快嫉妒疯了,可见第一面时他会用平淡来掩盖自己压抑的内心。
现在他依旧想压抑住这样丑陋的嫉妒,却还是被陈北看得一清二楚。
除了自暴自弃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陈北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突然笑出声来,她慢吞吞的说:“你这模样可比这段时间小心翼翼的样子可爱多了。”
她不喜欢周呈压抑住克制所有情绪,像是没有自我下一秒就要飞升的模样。
张道长说的没错,有七情六欲才是人,看起来才有意思。
打破他的底线,让他露出他心底挣扎的真实恶念,像是冷淡的雕塑都鲜活起来,令她控制不住想吻一吻他眼下的泪痣,看看他还能被她的引诱逼迫到什么模样,露出潜藏的什么情绪。
真是想想就让人开心。
男人的嫉妒实在很令人受用的情绪。
她红润的唇吻过他的眼角。
“再多求几次。”
“边做边求。”
周呈凝视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理智和勉强维持的冷静在自我拉扯和她灿若烟云的脸下溃不成军,突然感觉自己心里那根弦,彻底断了,只会低低的应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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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北最终还是答应了周呈的请求,答应了和他一同出席。
她发现周呈是真的很好满足,不吵不闹,被人逼狠一点,露出那些他自己所认为卑劣的情绪之后又会陷入长久的自厌里。
哪怕周呈觉得自己不是个什么好人,可陈北还是觉得他道德底线高过了头。
像她这样自我的人就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的任何情绪有什么问题,生气、厌烦、恶毒、顽劣,任何负面情绪都是她自己,只要她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就好了。
所以陈北觉得观察周呈的反应实在很有意思,某段时间她甚至觉得周呈是不是跪三清跪久了,整个人都带着自我谴责的神性。
对此越洋成为她树洞的赵梦对她说,她是被周围人纵容过了头。
因为无论她是生气、厌烦、恶毒还是顽劣,她身边的人从来就不会觉得她有问题。
她的父母会给她年少时闯下的祸负责,对她也不过轻拿轻放,就怕她受了委屈。
她爷爷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和她天天吵,但是护犊子也没少护,她这么自我和傲慢在别人那里无法接受,在老爷子那里就是值得称赞的继承人特质,女儿本色。
她大伯一家已经被她锤碎了三观,有一天她变了他们才会震惊。
陈北身上有一种被纵容后为所欲为的大胆,带着大部分欲望都被满足的倦怠和野心尚未实现时的蓬勃生机,很矛盾的两种特质,在她身上却很好的融合。
可周呈是完全不同的。
根据赵梦的分析,他年少时期生活环境压抑,从小被教导君子至善,被父母操控,心底的情绪和被灌输的善恶是非底线完全背道而驰,所以才会痛苦,自我谴责。
他在遇见陈北时就开始尝试挣脱,一点点释放自己的反叛,可实际上从未走出家族给他的束缚。
极高的道德和狠下心时违背他道德底线的行为,是他最矛盾的地方。
因为他如果想要找到自己最幸福的生活方式势必要放弃掉部分过高的底线,可放弃这部分底线又会让他痛苦。
像是内心被几道巨锁束缚,不止不想松开,还要带着累累巨锁行动,以痛苦警醒自己去做一个比正常人更正常的人,自控力堪称强大。
彼时陈北正在试参加校庆的礼服,漫不经心的对电话那头的女人说:“所以呢?你想说什么?任何神成神前都是苦行僧?”
“不,我只是想惊叹人类大脑情绪的丰富多彩。”赵梦语气带着陈北从未听过的热切,“这才是我想研究人类心理和大脑的原因,你不觉得太神奇了吗?”
“……”
陈北无法对她的专业提出意见或附和,只能以沉默应对。
“你打电话给我,究竟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你的报告出来了。”
“嗯?”
赵梦的声音带着点愉悦,“北北,恭喜你,你已经学会和别人共情了。”
前两周,她和赵梦进行过一次视频检测,对她过去过分淡漠的情感反馈进行新的衡量。
这一次的结果比赵梦想象的好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