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离疗养院近,从疗养院的后门往上走一公里左右,沿着岔路口往右拐就到了公墓的侧门。虽然离得近,但来往的人却不多。绝大多数人扫墓都是从公墓的正大门进,除非是疗养院的病人家属为了图方面才会从后门直接去公墓。
疗养院的后门是没装监控的,守门大爷耳背又爱打瞌睡,要说真看门的还是那只叫阿黄的土狗。姜蕴每次从后门到公墓,都会给阿黄带两个包子,给守门大爷点根烟。
这次来得匆忙,姜蕴啥也没带,阿黄冲着他可劲儿的摇尾巴,姜蕴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它解释了。
“哟,来啦。”大爷难得今儿没打瞌睡,而是在烧水,准备给阿黄洗澡,“阿黄过来。”
见到阿黄一个劲儿的往姜蕴身边凑,大爷怕阿黄把虱子跳蚤啥的蹭到姜蕴身上,连忙攥紧了拴着阿黄的狗绳。
“嗷呜~”阿黄眨眨眼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样子有些小委屈。
姜蕴抬手在阿黄头上抹了一把,说:“这次来得有些急,下次再给你带包子,四个。”
阿黄摇摇尾巴,姜蕴知道他听懂了。
“贪吃狗。”大爷乐呵地调侃了阿黄一声,又对姜蕴说道:“小姜,又去看你外婆?”
姜蕴给大爷点了根烟,“是啊。”
“你也是真有孝心。”大爷猛吸了口烟,可能是烟太辣,呛得他咳嗽了两声,“你妈怎么样了,好点儿没?”
姜蕴给自己也点了根,“老样子。”
“也好。”姜家的事,大爷多少知道点,他听姜蕴提过几嘴。
姜蕴笑笑,掐了烟,“走了。”
“不喝杯茶再走?”
姜蕴出了大门,背对着大爷摆摆手,打趣道:“不喝隔夜茶。”
“我才泡的!”大爷急于辩解,但姜蕴早就走远了。
这会儿,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第6章
公墓也是从三年前开始修的,到现在也没竣工,绿植种了一半,台阶只抹了层薄薄的石灰,一到下雨天,裤腿上、鞋子上到处都沾着泥。
尤其是侧门那块儿,平日里工人都在那儿拌石灰,现在已经形成了一层厚厚的石灰地板了,又因为长洲湿热,石灰地板风不干,但凡从那儿走过不管天气怎么样,鞋底都得蹭厚厚一层石灰。因此,从侧门走的人也不多。
姜蕴倒是无所谓,没别的原因,就图个方便,而且他腿长,可以即便越过石灰地板。
和以往一样,姜蕴“蹬蹬”两下,跨过石灰地板,然后朝着上面的台阶走去。
墓地是从下往上修的,姜外婆的墓地在第三层台阶的第三个。姜外婆的后事是姜蕴操办的,墓地的位置,他也是听风水先生说这块儿好,才购置的。
姜外婆刚下葬的那几天,是姜母最清醒的时候,那会儿,姜母几乎天天往这儿跑,她在墓碑旁一坐就是一整天。也就是那段时间清醒,过了那段时间,没人提,姜母又什么都忘记了。
后来,念大学住校,家里没人照顾姜母,姜蕴就找了家离墓地近的疗养院,算是一举两得吧。
姜蕴看到姜母的时候,姜母靠在墓碑旁睡着了。
姜蕴把外套盖在姜母身上,也坐了下来。外婆离世的这三年,似乎很多事情都没有变,譬如:姜母依旧不清醒,又或者他还是像以往一样的生活。但又好像不一样了,谢燃回来了。
姜蕴本能的排斥与躲避,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谢燃?现在,这样狼狈的样子,实在不适合久别重逢。
姜蕴把姜母带来的老白干给外婆满上,姜外婆活着的时候,逢年过节就喜欢喝老白干,按照老人的话来说:喝酒松筋骨,活到九十九。姜蕴总是管着她,每次都只能喝一小盅。
老太太穿着棕色的小毛衣马甲,端着个小碗,活像个老小孩儿,和姜蕴耍赖皮,用辈分压他,但都没什么用,姜蕴回答老太太的话,一直都是:“您这筋骨再松,怕是要散架咯。”
每每这话一出,老太太就会气得抬起拐杖,做出要揍他一顿的架势。明知道老太太不会揍他,可姜蕴却偏偏喜欢装作害怕的样子,惹得老太太好不自责。
“喝酒松筋骨,活到九十九。”姜蕴自己也喝了一杯。
当然,老太太没能活到九十九。她离世的时候,也才七十四。脑癌晚期,加上心脏病,治不了,老太太瞒着姜蕴,不愿意治,其实是不愿花那么多钱。老太太这生过得坦荡,但心里却对姜蕴的母亲满是愧疚。
有时候,老太太在想,或许当年自己坚持让女儿念完大学,她以后的路可能也就不一样了,至少不会疯成那样。
等姜蕴知道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了。老太太在院子里浇花的时候,晕倒了,是邻居帮忙叫的救护车。医生把病危通知单递到姜蕴面前时,姜蕴始终不肯接,仿佛他不接这一切就不是真的。但现实却是,在医院下达病危通知单的6小时后,老太太便走了。事实上,老太太直到走到那一刻,也没再睁眼。她走得悄无声息,脸色没有一丝痛苦,这或许也算一种幸运。
葬礼全程,姜蕴没有留一滴眼泪,他把葬礼流程安排得井然有序,直至操办完整场葬礼,他扎扎实实地在老太太墓碑前哭了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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