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登基后自言要为先帝守孝三年,先帝是六月驾崩,今年也正是出孝期的日子,可这日子在万寿节后,所以姜照吩咐过,今年生辰还是简办。
这就用不着礼部操劳太多,除了拜天祭祖,还是如往年,交给了后宫赵太妃操持。
右相秦端在御书房向皇帝禀复朝事,禀完之后,姜照在案后批了几本折子,抬眼见他还没有要跪安的意思,疑惑问道:“相爷还有事要禀?”
秦端道:“是有一事不解,想请陛下解惑。”
姜照放下御笔,微微向后靠在宝座柔软的靠背之上,笑道:“相爷请讲。”
秦端微微颔首道:“臣听礼部钱尚书说,陛下今年万寿节请了康亲王入京见驾?”
“确有此事。”姜照点头道:“朕也有许久不见皇叔,听闻他近来身体不错,便下旨让他携王妃郡主入宫,相爷对此有何不解之处?”
太宗皇帝有三个儿子,其中长子姜昱,素有贤名,也是太宗皇帝看中的太子人选,可惜年少早逝,十六岁那年得病死了。
二子姜旻,资质平庸,向来不受太宗皇帝待见。
而三子姜晏,最为冰雪聪明,可惜生来体弱,并不适合做一国之君。
所以太宗皇帝驾崩后,在没有立太子的前提下,二子姜旻被推上皇位,就是先帝。
姜晏被封康王,拖家带口前往封地定居,非诏不得入京。
先帝大概是对康王还是有些提防,他在位十九年,康王再入京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出来,但许是造化弄人,康王那个常伴药壶的身子,居然能活得比先帝还久。
姜照与她那位皇叔并不熟悉,做公主的时候见过两面,先帝驾崩后康王入京奔丧,又见过一面,那时候姜照已经是皇帝了。
再之后姜照没有召见过,康王也就没有再入过京。
其实对于秦端的想法,姜照多少能猜出一些,毕竟康王虽然体弱,又膝下无子,但除了姜照之外,他是离皇位最近的一个人了。
而且,他是个男子。
果然听秦端道:“王爷这些年虽然无心政事,只做休养,但毕竟是太宗皇帝的血脉,若论亲疏远近,他该最是排的向前,而先帝却不喜他入京,陛下觉得是因为什么?”
姜照道:“若无父皇遗愿,若无陆大元帅,他合该荣登九五。”
“陛下既然看得清楚,又为何召他入京?”
“朕心中自有盘算。”
“陛下,容老臣多言。”
秦相和左相年纪相仿,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他生就一张正气十足的面容,性子也确实符合长相,最是刚正不阿,快言快语,从不知言辞委婉。
“从前康王身体虚弱,甚至不能人道,膝下一直无子,若非如此,先帝也不会是先帝。”
作为三朝元老,秦端对于当年的事情最是清楚不过。
“可陛下也知道,他近年来调养的不错,前年甚至得了一女,从洛地报喜来,陛下还亲封了安乐郡主。”
秦端说着,抬眼去看皇帝的表情,却见姜照气定神闲,丝毫没有沉思之色。
他眉头紧皱,忍不住加重了语气,意味深长道:“陛下,他能生出女儿,就能生出儿子,待康亲王府有了世子,您就不怕朝中生变吗?”
言至于此,秦端本以为皇帝总该把这事儿的严重性放在心上,却见姜照没有半分慌乱,甚至笑道:“相爷处处为朕着想,朕深以为感动,但是康王毕竟是朕的皇叔,是朕的长辈,前年安乐出生之时,朕就合该见上一面。”
“可是陛下……”秦端还要再言,被姜照抬手打断。
“相爷。”姜照望着他,唇畔带着一丝笑意,轻声道:“关于此事,朕心中自有打算,还望相爷对朕多几分信任,朕绝对不会辜负相爷厚望。”
姜照开蒙之初,因当时还受先帝喜爱,特意将她送去文华殿跟皇子们一起读书,虽然她那时还小,总是不解其意,却最是乖觉可人。
秦端那时候偶尔会去文华殿做教书先生,就和姜照也有了几分师生之谊。
包括后来姜照登基,秦端作为辅政大臣,更是殚精竭虑,不负皇恩。
他与赵恒则不同,赵相为国为君之余,总是难免有些自己的小心思,而秦相一生刚直,宁折不弯,更受姜照的敬重。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秦端心中无奈,却也知陛下如今大了,胸中自有沟壑,他虽然是个直性子,但也知君臣有别,不该顶撞陛下。
今上仁善,但秦端活了那么多年,并未得寸进尺之人。
“老臣明白。”
秦端合手作揖,正要告辞,忽见高总管匆匆进了御书房,奔至陛下身边,在她耳侧低声说了什么。
但见方才还谈笑自如的皇帝面色倏尔一变,拍案而起,厉声道:“所言当真?”
高盛安迅速道:“千真万确,是那右司正徐伊人求到了青时姑姑面前,姑姑如今正在殿外,陛下可召来一问。”
姜照面上已是毫无血色,哪里还有心思再问一遍。
她当即把什么都抛去了脑后,匆匆起身从案后走出来,绕过秦端向殿外去了。
还是高盛安,稳了稳心神赔笑道:“相爷勿怪,陛下现下有些急事要处理,还请相爷先回府吧,若有他事要禀,烦请明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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