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采女,快起来。”
虞瑶又一次示意流萤上前将跪伏在地的叶秀莹扶起来。
至于叶秀莹方才所说所求之事……
纵然地位悬殊,然摆脱霍雪桐刁难的法子不是只有求到凤鸾宫。
再则,皇帝是否知情?
倘若知情,无非喜欢便事事宽容,不喜欢才万般皆是错。
另外霍雪桐当真不知收敛抑或有意为之,单凭叶秀莹的话难以判断。
乍听起来这无非一桩小事,贵妃娘娘欺压小采女罢了。
但出头容易,却可能因此落入圈套。
她不能不谨慎些。
虞瑶想着轻抿唇角,她和皇帝前些日子再昭熙殿闹得那样不愉快,两个人不欢而散,这几日自未见面。即便霍贵妃欺负人是真,她也得想个周全的法子处理,以免被重新拖进那一桩事的泥沼之中。
思忖间,虞瑶正当考虑如何回复叶秀莹,流月从外面进来。
流月福身禀报道:“皇后娘娘,陛下派了小太监来传话,说请娘娘即刻过去一趟宣执殿。”
“即刻”过去不是小太监传的话。
流月禀报时添上这两个字,乃有意让虞瑶借着此事暂且打发叶采女。
“知道了,你先回那小公公,我这便过去。”
虞瑶对流月一点头,转而对叶秀莹道,“你说的事我已晓得,只陛下召见,须得先去宣执殿。”
叶秀莹忙福身说:“不敢耽误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正经事。”
“妾先行告退。”
虞瑶自不留叶秀莹,让流萤代她送一送。
待叶秀莹退下,她问折回来殿内的流月:“陛下寻我,所为何事?”
“小公公未曾透露。”
流月回答着,转而提醒虞瑶,“娘娘,叶采女的话不可尽信。”
她一面上前扶虞瑶进去梳妆更衣一面低声道:“陛下已罚霍贵妃禁足两个月,所谓穷寇莫追,逼急了,没得娘娘讨不到好处不说,反因叶采女那点子事吃亏。”
虞瑶想一想:“若叶采女所说句句属实呢?”
“满后宫再找不出比娘娘更善良的。”流月轻笑,“叶采女即便句句属实,也不过想着投靠娘娘罢了。”
虞瑶朝流月看去。
流月扶着虞瑶在梳妆台前坐下,取过象牙白玉花鸟梳帮她梳头。
“若不愿去为霍贵妃研墨,身体抱恙便可作为借口。即便身体抱恙霍贵妃仍逼着去,索性在霍贵妃面前晕倒两回,难道霍贵妃那般胆大,不怕闹出人命?”
流月说:“叶采女不得陛下宠爱,出身低微,攀附霍贵妃无望,转而想要攀附娘娘也属寻常。但陛下派人来请娘娘去宣执殿,无论与何事有关,皆是娘娘与陛下重修旧好的机会,娘娘待会不应在陛下面前提起霍贵妃与叶采女。”
“何况陛下不知情便罢。”
“若陛下知情,娘娘提起来能捞着什么好?”
虞瑶认真听着流月的分析,不由道:“你在我身边当个宫女,实在可惜。”
流月不以为意:“奴婢的这条命,是太后娘娘给的。”
梳妆妥当,换过衣裙,虞瑶乘轿辇至宣执殿。
楚景玄正坐在龙案后批阅奏折。
听见玉阶下传来虞瑶行礼请安的动静,他未抬头,手指似随意点一点龙案的一角,硬邦邦开口:“你的信。”
作者有话说:
狗子连着几天辗转反侧,后悔不迭,夜不能寐,终于等到一个和老婆见面的蹩脚借口,赶紧用上。
第13章 羞怒
虞瑶本是螓首低垂,规矩与楚景玄福身行礼,闻言微讶中抬起头来。
她一双眸子望向龙案一角,站在玉阶之下却什么也看不见。
殿内无宫人听候吩咐。
那封信不可能自个从龙案飞到她手中,虞瑶略迟疑一瞬,便眉眼不动走向玉阶,提裙而上。
靠近龙案,定睛一看,辨清楚信封上的字迹,不觉惊喜浮于面。
又顾忌楚景玄便坐在龙案后,她压下心底油然而生的欢欣,淡然拿起被搁在龙案一角的那封信。
“瑞王妃都在信中写了什么?”
虞瑶才又看得两眼信封上写的字,仍埋首看奏折的楚景玄已沉声问。
这封信来自瑞王妃沈碧珠。
虞瑶和沈碧珠自幼相识,她比沈碧珠略长一个月,两个人的关系当得起一句手帕之交。
她们同一年出阁。
她入宫为后,沈碧珠嫁入瑞王府,做瑞王妃。
沈碧珠在与瑞王大婚之后不久便随瑞王去往封地,这几年一直幽居阙州。
瑞王无诏不得回京,她和沈碧珠自然也没有机会见面。
不说见面,山长水远,两人身份又与往日不同,收到来自于沈碧珠的书信亦头一回,是以虞瑶险些难抑欢喜。这会儿听楚景玄问起信中内容,她悄悄轻抬眼帘看他一眼,随即低头不紧不慢拆开信。
虞瑶展开信笺,一字一句看过去。
将信中内容细细看罢的她一时心底惊讶愈盛。
沈碧珠在信中提及不日将随瑞王奉诏回京,她们两个届时可以相聚。
而诏书无疑是楚景玄下的。
楚景玄早知瑞王与瑞王妃要回京城。
并且按照沈碧珠在信中提及的回京时日认真推算一番,大约要不了多久他们便能抵达。
虞瑶又抬眸看楚景玄。
她不想费心去揣测楚景玄此前为何不曾提过瑞王与瑞王妃回京之事。
然他命人将她专程请来宣执殿,当面交于她这封信……
前几日,他们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
而今楚景玄想借着沈碧珠的这封信借坡下驴,她若继续在他面前横眉冷目,便定然要被认为不识好歹了。
她又招惹不起他。
流月今日的话却说得很对,她没必要再惹恼楚景玄,自找麻烦。
“瑞王妃在信中说不日将随瑞王奉诏回京。”
念头转动,心下谋定,虞瑶温声问,“可要派宫人先去瑞王府将里外仔细打扫出来?”
心不在焉盯着面前奏折的楚景玄听清楚虞瑶的话,几不可察缓下一口气。
他淡淡道:“皇后看着安排便是。”
那日在昭熙殿,怒中质问虞瑶,见她目中泪光微闪拦下他,执意说自己不知情,他虽不甚相信,但夜里忆起她起初被质问得呆愣在原地,后又追上来执拗向他辩解的模样,心下已然隐隐后悔。
可是她不该狂妄搬虞太后出来压他。
真当他是任由他们虞家一生摆布的木偶不成?
楚景玄想起此事心中依然有气。
他合上奏折,终于抬头瞥向立在龙案旁正把信笺塞回信封里的虞瑶。
薄施粉黛的一张脸看起来气色不错。
细细辨认,也分毫瞧不出眼角眉梢何处藏着憔悴倦怠。
她这几日似乎过得很不错。
看来在昭熙殿那些事情,没有怎么影响到她。
楚景玄唇边的哂笑一闪而过,眸光逐渐变得冷凉,却不知自己今时今日为何仍要为这种事不快。
不是早知她不喜他、不愿意嫁他么?
他当年亲耳听见她对沈碧珠说的,不想入宫,不想做他的皇后。
她和沈碧珠关系确实好,私下里这样的话两人也说得。
下诏让瑞王和瑞王妃回京的人自然是他。
晓得她们闺中密友,自然不会早早告诉她这个消息,让她为此高兴。
不过,这封信却来得正是时候。
虞瑶整理好沈碧珠写给她的书信塞进袖中妥帖放起来。
隐约觉察楚景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抬眼却瞧见楚景玄面容有些许的憔悴,眼底一片乌青之色。
是这几日休息得不好?
微抿了下唇,虞瑶默一默,关心他一句:“陛下左手的伤可是好些了?”
楚景玄的左手一直垂放在龙案下。
虞瑶问起,他蓦地嗤笑:“皇后这般在意朕,当真令朕心中宽慰。”
听来话中藏着讥讽,却几乎辨不出怒意。
无心与楚景玄又起些口舌之争,虞瑶不与他计较,但说:“陛下朝事繁忙,臣妾不便多扰,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