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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后空气滞闷,孟回躺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酝酿出睡意,被一记悲沉的钟声惊散,她按亮手机看时间,23:49。
    丧钟一声声响彻月巷,原住民们自发地在家门口挂上白灯笼,一盏盏灯火随风轻晃,像莲花开在黑夜里。
    孟回赶到时,赵家儿孙们在灵堂跪了一地,哭声此起彼伏。
    她目光越过一片肃穆的黑色,忽然顿住,男人黑衣黑裤,胸前别着白花,侧影清冷料峭,周围哭成一片,他安静垂眸,面上没什么表情。
    可孟回分明觉得,他是所有人中最难过的。
    “那是谁啊?怎么跪在长孙位?”身后有人窃窃私语,“赵老爷子的长孙不是早已经……”
    “估计是江家那位少爷吧,有心了,来替小海送他爷爷最后一程。”
    两盏长明灯一前一后亮着,将漫漫长夜烧成了灰,天色渐明,晨光熹微。
    法事先生朝着东方,高声念了赵老爷子的名讳,生辰与逝时,敬请八方神明接引,往生净土。
    赵家长子点燃指路的白色纸马,火光一现,唢呐骤起。
    先是短急的一声,裂石流云,刺破晓天,又转为长长的哀音,如泣如诉,最后变得轻灵虚渺,仿佛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等赵家儿孙们跟随灵车离开了,孟回收起唢呐,拧开矿泉水喝了两口,戴上口罩往院内走,在人群里搜寻某道身影。
    一转身,遍寻不着的男人正站在红花楹树下,指间夹着烟,积了长长的一截烟灰。
    枝头簇簇红花,层层叠叠,开得热烈如火,日光碎影斑驳,落在他身上,更显孤影清寂。
    风吹树动,一只藏在花里的黑色蝴蝶,扇动翅膀,慢慢地飞远了。
    男人低咳两声,身形微晃,抬手抵住了树。孟回还是忍不住上前,刚碰上他手肘,掌心刺入一股凉意,清晰得如同握住了冰块,彼此视线相对,她轻声说:“节哀。”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眸底幽沉黯然,似乎隐着复杂的情绪:“谢谢。”
    孟回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柔软:“先去我家上点药吧。”
    跪了整夜,膝盖肯定伤了。
    没等他表态,孟回就自作主张带他回了家。
    院子花木蓊郁,青石小道弯曲着通向主屋,柱子上挂的黑板,经夜里一场雨,三行字如泪痕模糊,难以辨清。
    他之前给她的消肿化瘀药放在卧室,孟回换了身衣服,拿着药膏走出,挖了适量,在手心搓热:“你把裤腿卷起来。”
    男人声线哑得不可思议:“我自己来。”
    “我帮你涂一边。”她把沾了药膏的手递给他看。
    沈寂没再说什么,一圈圈地卷起长裤,他的肤色很白,白得接近病态,膝盖边缘呈现出淡青紫色。
    孟回轻轻按上去,感觉他有些不自然地动了下,可能是不习惯她的碰触。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窗外一束阳光投进来,光柱里纤尘翻飞,药香味弥漫到他们的鼻尖,清凉而微苦。
    孟回不太会安慰人,尤其对于生离死别,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给他涂完,她随手把剩余药膏往自己淤青的膝盖抹,抹来又抹去,斟酌着开口:“其实,赵爷爷活了96年,接近一个世纪,已经很厉害了。”
    沈寂微敛目,长睫根根分明,在眼下印落扇形的暗影:“我没事。”
    “那我去给你倒杯水。”
    孟回进厨房洗手,泡了杯蜂蜜水出来,男人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空间有限,单边长腿抵着地面,说不上舒服的睡姿。他呼吸均匀,眉心蹙着,显然是疲倦至极。
    她轻放下水杯,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板,近距离去看他睡颜。
    他是典型的薄情面相,山根高,轮廓深,挺鼻薄唇,气质疏冷,却偏偏长了双多情的桃花眼,让人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传说中的浓颜系渣男脸。
    清风鸣蝉,时间被一寸寸拉长,他睡了多久,孟回就看了多久,后知后觉,是不是要给他搭条薄毯,免得着凉了。
    孟回单手撑地起身,还没站稳,头顶吊灯摇摇欲坠,茶桌跟着颤动,整座屋子都开始地动山摇。
    隔壁有人大喊:“地震了!”
    孟回瞬间失去重心,大半身子跌落地面,脸则是撞向……熟睡中的男人胸口。
    唔,好疼。
    隔着轻薄衬衫,孟回清晰听到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鼓动着她的耳膜,似有电流直抵心尖。
    他的气息徐徐落入发间、颈后,孟回分了心去想,如果此时房屋倒塌,当他们死后被一起找到,会不会被误会为一对风流艳鬼?
    不行,太亏了。
    他们之间的故事还没开始,在这座海岛,在即将来临的夏天。
    震感来得快去得快,屋内恢复了平静,孟回正想起身,一只手轻环住她肩膀,掌心仍是凉的,在汲取着她身体的温度。
    孟回微愣,男人混着倦意,如梦呓般的声音低低地传入她耳中:
    “别动,让我抱一下。”
    作者有话说:
    寂寂:“老婆,抱抱。”
    清醒后:“抱歉,认错人了。”
    恭喜屋里回回喜提白月光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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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别动,让我抱一下。”
    孟回就不再动了,窗外的蝉停止鸣叫,屋里只剩呼吸声,以及乱糟糟的心跳声,离得太近了,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在这方安静里,男人的热息落到她耳根上:“抱歉。”
    孟回心想,如果抱歉后面是“我认错人了”,她必定会毫不犹豫赶他出去。
    她不屑在爱情里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
    但她想错了。
    男人嗓音哑意很重,听起来仍是含糊的:“是我唐突了。”
    他虽然绅士风度地道着歉,手掌的动作却半分没收,甚至加了点力度,把她搂得更紧。
    像是抱住了深海里的一根浮木。
    孟回调整坐姿,整个人被他的体温熨得柔软舒适,也许是熬了通宵累到极点,又或许是他的气息太让人安心了,她如一尾金鱼,受了引诱,撞碎水面的月辉,跌入梦境。
    屋外有风翻动树叶,簌簌轻响,他们在春末,阳光明媚的上午,相拥着补眠。
    沈寂先醒过来,睡意未消,视野中出现一团朦胧黑色,是女孩子的长发,散乱铺在他胸前,染着淡淡香气。
    乌发垂落,露出了颈后小块的皮肤,莹白如玉。
    沈寂的手还搂在她肩侧,轻拍了拍:“孟小姐?”
    孟回睡得熟,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沈寂又等了片刻,稍坐起身,她也跟着他的动作起伏,几缕发丝从喉结轻扫而过,带来酥麻的痒意。
    沈寂略作停顿,手臂往下,沿着后背滑到纤细腰身,另一手穿过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膝盖旧伤复发,隐隐作疼,他走得很慢,但很稳。
    进了卧室,沈寂把她轻放到床上,拉来薄被盖到腰间。
    孟回不喜欢平躺,翻过身,刚好压到了他的手。
    手背覆着温热的软,沈寂微微怔愣,一点点地抽出手,站直了身,长指不自然地虚拢着,上面似乎还有余温。
    木窗纳入大量亮光,沈寂走过去拉上窗帘,卧室暗了几分,他不经意瞥见窗边的梳妆台上,一瓶花露水旁边,整整齐齐摆着6盒安全套。
    他没什么表情地挪开视线,轻掩上门离开了。
    商务车停在巷口,沈寂坐进后座,车子汇入主路,静音的手机接连震动,他接通来电。
    “沈先生,原本和江家联姻的是孟家大小姐,她跟人私奔后,两家为顾全颜面决定由孟家二小姐替婚,可她也缺席了订婚宴。当晚,江献在酒店pc被抓,因性质恶劣被拘留10天,江家想方设法捞人,估计今天就能出来了。”
    沈寂先前就大致猜到了她的身份,若有所思:“孟家二小姐。”
    “她叫孟回,回家的回。”
    沈寂揉按着眉心,轻描淡写道:“江献该磨磨性子了,不必这么急着出来,让他在里面待够10天吧。”
    “另外,别让任何人找孟家二小姐的麻烦。”
    “是,我知道了。”
    另一边,蚊子扰人清梦,孟回没多久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她霎时睡意全无,他抱她进来的?
    总不能是她梦游吧。
    “沈先生?”
    没人回应她。
    孟回走出客厅,意料之中男人已不见踪影,蚊子嗡嗡嗡纠缠不休,她重新回到卧室,倒了点花露水,抹遍裸露在外的皮肤。
    花露水放回原位,倒影斜向旁边的6盒套套,不知道行李箱的原主人是怎么做到把里面空间拿捏得死死的,反正她打开后就不能原样合上了,只得把占空间的套拿出来,随手放在了梳妆台。
    他该不会……看到了吧?
    可那又怎样?
    临近中午,骄阳似火,家里没什么吃的,孟回懒得出去买,简单吃了罐八宝粥,想起昨天还带回一串椰青,挑了个最大的,用菜刀三五下剥皮,凿开小口,插入吸管,坐在树下的摇椅,吹着风,一边想象他从客厅抱她进卧室的画面,一边慢悠悠品尝海岛独有的浅夏清甜。
    孟回划开手机,敲字:“高助理,麻烦帮我转告海滩主人,椰子汁很甜,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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