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金碧悬灯。
不像午时那般萧索,如今的明月楼,仿佛终于活了过来,周围环境颇为雅致,整楼不显过分喧闹,却能听到各厢房内传来的丝竹雅乐之声,和……男女欢好的笑闹声。
天字一号厢房内,隔着屏风,柳茯苓早早抱着琴端坐在后,面容沉静,羽睫低垂。
房间内气氛雅然,细细听,能听到外头院中潺潺的流水。
很快便有人推门而入,脚步声响起,柳茯苓透过屏风注视,似有两位贵客,只是一人似乎脚步虚浮些,并不像一般人那般利落。
厢房门轻轻关上,一男子开口道,“贤侄今日能来,皇叔便知道,你还记得皇叔的好。”
一个颇有些磁性的男声陡然响起,柳茯苓身子微微一颤,抱着琵琶的手紧了紧。
——这是当今圣上的第九个弟弟,唯一没有被册封属地,而是被圣上留在京城的,九王爷赵瞻。
同时也是今日暖轿给药之人。
那么这位“贤侄”便是……
对方未答话,却先咳嗽起来。
那人似乎沉疴宿疾在身,咳得连绵不绝,几乎要背过气去,隔着屏风,柳茯苓听着那声音,自己都差点忘了喘气儿。
来的应当是那位传闻中身子病弱不堪的太子殿下赵云屹。
柳茯苓胆战心惊,她猜测过今晚来的贵客会是何人,却想不到是这位难伺候的主儿。
若是这位太子在明月楼出了什么事,恐怕他们整个明月楼的人,都要给他陪葬去。
只听屏风后的赵云屹好不容易呼吸平缓些,这才慢条斯理说道,“九皇叔折煞我也……往日不是不想来,只是身子骨不争气,今日好多了,便赶忙来赴约。”
太子声音仔细听起来很温润,还有几分淙淙山泉的疏朗之气,只是那股气虚得很,仿佛一杆子就能给打折了,硬不起来。
柳茯苓心中暗暗咋舌。
一国太子就这副模样……难怪外头都悄悄传,皇上准备另立太子。
仿佛感觉到什么似的,赵云屹缓缓抬眸,看向屏风。
屏风半透,华贵靡丽,上用金线勾边绣了海棠,一簇簇娇艳的海棠之后,透出一个娇小纤弱的身影,光影下,若隐若现,她抱着琵琶,看着异常乖巧。
柳茯苓瞬间觉得似乎有一股不善的眼神,朝自己打量了过来。
她背后不由自主的发寒……明明,隔着屏风应当看不清什么,可她却头一次觉得,自己处于一种无法掌控的危险之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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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酒大人不奈何》(重生)
文案:上辈子,江眠月被竹马背叛,走投无路。她委身权臣祁云峥,以色侍人,换取一家人平安。
祁云峥位高权重,手段毒辣,江眠月惧他畏他避他不及,却被他锁在内院,与他纠缠至死,重病而亡。
有幸重生,江眠月不想再重蹈覆辙。
★
重生后,江眠月重拾起进国子监读书做女官的机会。
她一心读书,不想再如上辈子那般行差踏错,潦草一生。
第一堂课,年轻有为的祁祭酒亲自讲学,他目光悠然看向江眠月,笑得温润,“答得不错。”
江眠月背后已是一身冷汗。
她不知,此时的祁云峥还是年轻祭酒。
他看似清冽如松,实则潜藏锋芒,不好惹、不能惹,躲远点为妙。
★
后来,江眠月发现,祁大人好像与上辈子不同。
此时的他温润和煦,实乃端方君子,不似前世那般可怖。
江眠月对他渐渐不再畏惧,只是每每想到自己与他前世荒唐的种种,她都想下意识的离他远点。
江眠月到了年纪,精挑细选了合适的夫婿。
成婚礼书还未送到,远在千里外的祁云峥却忽然出现。
他平日温和耐心的模样消失殆尽,冠玉面容上显出阴鸷之色,捉着她手腕将她抵在桌前。
礼仪道德廉耻,被他尽数撕毁。
“上辈子就曾告诉过你,夫人做什么都行。”
“嫁与他人,除非我死。”
——什么温润和煦,什么端方君子,装够了。
第二章 (大修)
“九皇叔。”赵云屹虚浮的嗓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屏风后就是您提过那个乐伶?”
“难为你还记得。”九王爷笑了笑,看向屏风,光影之下,屏风后的女子缓缓起身,福了福身子。
“能让九皇叔心心念念,自然绝非凡物。”赵云屹用瘦削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骨瓷杯,略显虚弱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恭维。
九王爷一笑,对这话倒是受用。
柳茯苓听闻“绝非凡物”四字,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勉力让自己心情平复。
“妾身茯苓,见过二位大人。”
那声音清耳悦心,宛若山间落泉,水中凝月,娇柔之余又见清新,软得让人酥骨,却不令人生腻。
赵云屹手中瓷杯轻轻一滞,垂眸,将杯子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没有说什么。
九王爷注意到他这不大寻常的表现,只当他为柳茯苓的声音所惊艳,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缓缓道,“茯苓姑娘,开始吧。”
柳茯苓颔首,缓缓坐下。
一时间,厢房中静若无人,她指尖随意一拨怀中琵琶,琴弦震颤,轻易便发出一声柔似无骨般的慵懒调子来。
那曲风旖旎绵软,普通的琵琶发出的震颤之音,却仿佛钻入了在场人的大脑与四肢百骸,能令人浑身筋骨都酥软了。
赵云屹手指间轻抚瓷杯侧边,深褐色的眼眸半阖,看不清情绪。
柳茯苓的琴技不是明月楼最好的,却是显然是最动人的,她就那样浅浅拨弄琴弦,便仿佛能将人拽入曲子里的氛围之中,让人不由自主沉入其中,无可自拔。
赵瞻眯着眼睛享受着音色……当初他挑中柳茯苓,就是这个原因。
妖曲惑人心,便是利器。
琴声悦耳,间或有赵云屹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响起,赵瞻原本沉浸在曲调中,却是硬生生被他这咳嗽声给打断了几次兴致。
“喝点茶水。”赵瞻指了指他面前的骨瓷杯子,无奈道。
“九皇叔,侄儿惯来不喝茶。”赵云屹赧然道。
“……”赵瞻沉默了半晌,到底没说什么,却也再没耐心听曲儿了。
心里头装着打算,本也没甚心情,赵瞻不等一曲毕,便直接开口道,“好侄儿,今日皇叔邀你来此,实际上是有要事相商。”
赵云屹立即艰难地坐直了身子,恭敬道,“皇叔请讲。”
“你也知道,如今国库空虚,皇上日日殚精竭虑,为了筹集军饷费神。你重病在身,一半的事儿都给你七弟揽了去,如今他提出‘衡税’法,手下的人去西北各省收缴欠税又立了大功,皇上龙颜大悦,近日外头都在传,皇上将要立……”
“咳咳……”赵云屹又咳了起来,这次咳得简直是惊心动魄,掏肺挖心一般的难受,赵瞻就快说到自己的打算,被他这么一打断,便也只能无奈地看着他,等他咳完。
若不是不得已,他赵瞻又何苦要来拉拢一个将死将废的太子!
柳茯苓被他这猛烈地咳嗽声吓得一颤,弹错了一个音,手僵在当场,不敢再继续弹下去,厢房内陡然只剩太子那连绵的咳嗽声,赵瞻光听他咳,烦躁道,“停下来做什么,接着弹!”
柳茯苓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心中止不住的心惊胆战。
赵云屹总算是缓过来,哑声道,“皇叔,你看我这副样子,又能做什么呢?”
“你才是长子,太子殿下。”赵瞻沉声劝道,“持盈守成,比白手兴家简单,身为皇叔,如今只想助你一臂之力。”
赵云屹眉头一动,抬眸看着他,深褐色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动与惊诧。
不等他多言,赵瞻便接着说,“茯苓,过来。”
柳茯苓的心猛地一跳,虽早就料到会如此,可这一刻来临时,她还是紧张地手心冒汗。
她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上好的云缎勾勒出她纤腰盈盈,一看便见是满眼的青丝如瀑,面若芙蓉,眸如点漆,精致漂亮宛若盘中精雕细刻的点心,可口香甜。
赵云屹扫了她一眼,怔愕一般的看向赵瞻,“九皇叔这是何意?”
“平日也没见你宠幸什么人,这是皇叔送你的好礼。”赵瞻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身子时常不适,寻常的姑娘不懂事,皇叔便帮你找了个可心人儿,侄儿放心,干净的。”
柳茯苓眉头一动,垂着头,没有出声。
“九皇叔折煞我也,您说的事,还需从长……”
“美人儿在前,良宵苦短,你也稍稍解点风情才好。”赵瞻打断他的话,扔下一句,哈哈笑了笑,便迈开大步关门离开。
这是硬绑着他上同一条船了。
赵云屹似乎想起身,可下一秒,他却感觉到一双温软的手,轻轻地捉住了他的……小指。
那手指头触之如棉,软而腻的触感,仿佛在他的心上轻轻勾了勾。
“大人……”柳茯苓跪在他身边,仰头看着他,声音软糯,带着央求与讨好之意。
九王爷给她的机会便只有这么一次,决不可让他轻易离开。
柳茯苓已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可看到赵云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时,她心头还是猛地一颤,连着手指都有些微微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