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正好,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很美。
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足够幸运的人,小时候,第一次偷偷乘坐公共汽车,我便不小心将公馆大门的钥匙落在了最后一排的座椅上。
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第二天,同一时间,我天真地等在公交车站,上了公交车,来到我昨天坐过的位置,惊奇地发现,那颗钥匙竟被人用绳子穿着,挂在了我座位前的栏杆上。
我找回了它。
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幸运,我一直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并在我低落的时候安慰自己,或许奇迹会再次到来。
所以当我在月光沉浮的海面隐隐望见一个不真切的身影,一时间我什么也没想,我奋力走上前,并且跳进了海里。
游了多久?我忘记了,我只记得当我确定那就是他,便将一切冰冷和力竭都抛到了脑后。
我在海中望见季枭的脸,狼狈地,笑出了声,还呛了一口水。
季枭的身子很沉,体型也比我大上许多,我为什么没有跟着他一起沉下去呢?我不知道,当时我一定是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才将他拖回到岸边的。
他紧闭着双眼,手上还紧紧攥着那条项链,显然已经失去意识了。
我俯身一探,发现他已然没有了呼吸,只能咬牙凭借着记忆中的知识抬高他的下颚,给他做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
这一过程对我来说极度漫长,我不敢相信睡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或许已经死去,只机械地重复着所有我能记起的步骤,甚至还崩溃地颤声,朝四周喊了数声救命。
空荡荡的沙滩,除了海风,仿佛只剩下了我的声息。
这时我忽然回忆起了老爹跟我说的那些话。
项链、老四、推进海里……
这难道是他预谋的吗?借自己孩子之手?
其实只要仔细分析就能觉察到当时的我思维上的漏洞,可悲观情绪的加持和对整件事的回顾,让我产生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愤怒。
没错,愤怒。
我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我不明白为什么知道现在,我已经把人救上来了,身边却还是没有一个人。
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忙?
如果老爹对这件事情稍微重视哪怕那么一点点,如果能够发现得及时一点,场面也不至于是如今的情状。
如果我不够幸运,或者说没能发现季枭,那么……
手已经按得有些发酸,渡进他嘴里的每一口,仿佛都耗干了我肺腔中的所有气息。
我已经有些力竭,撑在季枭胸膛上的手臂不住地发颤,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了下去。
别死……
我这样祈祷着。
不要死……
的确,在我眼中,季枭或许早该是个死人了,我跟他之间有诸多不愉快,有时他过于可恶,我甚至恨不得掐死他。
但终究,从我知道他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加入到了我的生命里。
至少,我不愿他在我面前离去。
身下,季枭终于咳出了海水,回复了呼吸,缓缓睁开了眼。
我不知道在那时的他眼中,我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只知道我流下的泪水一滴滴落到他湿漉的面庞上,与海水混杂在一起,不留任何痕迹。
我笑了出来,对于“季枭不用死了”这件事,是由衷的高兴。
但他很快又闭上了眼,像是晕了过去。
他太重,衣服被浸湿更使得他前所未有地具有分量感,我拉着他的双脚,行进得极度缓慢,却已是用尽了全力。
“救命!”路上,我一直呼喊着,近乎能听见自己的回声。
没有人来。
是,或许对于老爹来说,除开喻家的人,其他任何人的命都不值得珍惜,其他任何人的情绪,都不值得被重视。
当时的我这样想着,在当时的我看来,整个岛上,唯独我跟季枭两个不姓喻的人,成为了同一阵营。
远远地,我望见了自己在岛上的“住所”,咬牙,再提起一口劲,努力拖动着。
回望来时的路,只能看见季枭的重量在沙滩上留下了绵长的痕迹。
不一会儿,我听见人们议论的声音。
手电筒的光芒宛若呆立在地面不动的探照灯,四下扫射着。
其中一缕,扫到了我的身上。
周遭的地面被照亮,我拽住季枭裤腿的手,已经用力到发疼。
我听见了大哥的叫喊。
是大哥带人来了。
来得真晚。
我想。
季枭被抬到医务室了,所幸,他没死。
将被海水浸湿的衣物换下,打开门的时候,大哥正回头。
他冲我笑笑:“本来应该让你休息的,但父亲一定要让我带你过去。”
老爹?
我从不奢望老爹会跟我道歉,但那时的我脑海里还有一个天真的臆想,我以为就这件事,老爹好歹会给出一个不甚冰冷的答复。
但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却是:“让季枭留在你身边,算是没错。”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我思考着,却得不出答案来。
“先生,今晚上的事情我本来不想麻烦你,但确实差点有人丧命。”
老爹轻轻额首,回答得云淡风轻,“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