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上了咱们歆慧的主意!”
此话一出,李氏面色骤变,要知道她与夫君成婚近二十年才得了两个孩儿,鸣睿和歆慧就是她的逆鳞,任是谁都别想伤害她的孩子,听闻此言,她哪里能不惊!哪里能不怒!
段景荣将手覆在妻子的手上,稍微用力,以做安抚。
李氏回过神后,问道:“郎君,你是如何得知的这些,可是雀桐那丫头说的?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段景荣看着妻子罕有的急切,也不废话,将之前在逐香苑中女儿说的那番话重新给妻子讲述了一遍,李氏在听到段雀桐藏在阴影处撞破别人密谋时已是捏了一把汗,待到听说那个廖一霖竟然想要灭口时更是惊呼出声,“他怎么敢!今日寿宴,那里人来人往,他不怕露了行迹得罪了咱们府上?!”
段景荣嗤笑出声,“夫人,你也太过小瞧了那些人,别说桐桐只是小小幼童,就算是我挡了他们的路恐怕他们都会想办法把我除去!”
李氏喃喃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那咱们要怎么办?郎君,可万不能就这样算了!”
段景荣笑道:“夫人与我想到一处去了,你听我和你说……”
这一晚,段景荣究竟和李氏在卧房里说了什么无从得知,不过第二天,碧华居倒是送了不少好东西到逐香苑,吃的、玩儿的、用的,不一而足。
段雀桐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自己老爹已经将昨日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告诉了嫡母,这就是正妻和姨娘的不同了,不过段雀桐也不会告诉梅姨娘就是了,免得她再受惊落泪。想来李氏也绝不会放任自己的女儿被人算计,段雀桐目的达成,也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她现在需要做的首先是把身体养好,她的体质真的是和上辈子一样差,这主要是因为她平时里动的太少了。
段雀桐是个宅女,死宅那种。除了上班之外的所有时间都宅在家里,给她一本书她能从早看到晚,除了吃饭上厕所都不带动地方的,这样就导致了她四体不勤,哪次流行感冒都没落下过她。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是得个风寒就能要人小命的古代,原身就是那么没的,段雀桐就是再懒得动,她也惜命啊!所以她计划从明天开始就每天早中晚都要起来锻炼。
为了督促自己不懈怠,她还给自己定了行程卡,早起就去嫡母那里献殷勤,中午正好从书斋一路走回来,晚饭后再去园子里转转消消食。
昨天想起书里面的情节,她觉得李氏也挺不容易的,在这个年代没儿没女没丈夫那就等于没了依靠,如果年轻些还可以另嫁,可李氏那个时候都已经四十多了,是能当奶奶的年纪了,对这个时代来说就是人老珠黄,更何况还有个段歆雅在一旁盯着,想想也是可怜。
段雀桐觉得李氏人品不错,讨好这样的一个人并不为难,更何况她以后找婆家还得靠嫡母呢!想起这个问题她就有些难受,段雀桐有些后悔,为什么上辈子有人追的时候不答应呢,她不应该那么理想主义的,她又不是不婚主义者,对于爱情和婚姻她还是很向往的,可现在到了这里,一切都成了奢望!
对于酷爱涂脂抹粉的魏晋才子她真的欣赏不来,料想真正的世家大族也不会娶一个庶女做正妻,段雀桐自嘲一笑,明明知道这个时代想要找个如意郎君太难,可她还是想要扒拉一个相对顺眼些的,毕竟这个时候的人结婚都早。
想想吧!抛开可能出现的意外,她的大半人生都要和另一个人绑定在一起,她哪能不上心,刚有桌子高的段雀桐发出了沧桑的叹息。
段雀桐为此而忧心了两天,也就不再去想了,她做事向来是怀着最好的期待,做着最坏的打算,也许上天会赐给她一段绝世好姻缘也说不定!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反正离她嫁人还早呢!
次日她去李氏那里请安,没在外面多等就被丫鬟带到了屋子里,李氏也只以为她是小孩子家,因着在侯府受了惊时恰好她在身边,这才过去。又怜她小小年纪受了惊吓,待她倒是又比以往多了几分慈爱,还命人给她端了茶果点心上来,段雀桐谢过母亲后,吃了两块才离开。
这多好,既锻炼了身体,又巴结了嫡母,还有好吃的果子,段雀桐对此十分满意。
又过了两日,就到了李氏定下的出门上香的日子,这次是全家出动,也是这天早晨,段雀桐才第一次见到她的大哥——段鸣睿。
第18章
段鸣睿今年十四,平日里一直在崇文书院读书,也只有休沐的时候才会归家,这次恰逢赶到了休沐,所以一家人才算是见了面。
段鸣睿是个挺拔清俊的小少年,相貌随了父亲,虽然年纪还小,可看起来却也是十分养眼,段雀桐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她的这个哥哥并没有染上涂脂抹粉的习气,顿觉心下松快不少。
段雀桐的目光并未掩饰,段鸣睿注意到了,笑着问她,“三妹妹莫不是一段时间没见到哥哥就不认得了?”
“没不认得!”
段景荣也跟着参与进来,“那你怎么那般盯着你兄长看啊?!”
“哥哥好看!”段雀桐看到几位长辈脸上的神情又赶紧补充道:“哥哥没有涂粉粉,好看!”
这下子大家都明白了她的意思,段景荣哈哈一笑,捋着胡须说道:“你大哥面皮白,自是不需要傅粉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不够白净就需要搽粉了。
段雀桐只觉得满头黑线,不会只有自己才会觉得男子搽粉有问题吧!后来段雀桐才知道这里也并不是所有的男子都会搽粉,是否傅粉这完全取决于个人审美。
出了府门,段雀桐才知道原来他们这次出行还有士兵随行。
段雀桐第一次看到骑兵,眼睛都亮了几分。打眼望去,随行的士兵足有五十人,他们分成两列站立在府门两侧,全部身穿皮甲,腰佩长刀,每个士兵的身边还站着一匹高头大马,这些兵应该是他们段府的家兵家将了。
等到人都到齐了,大家乘坐着马车就向城西的慈安寺而去。段雀桐也是这次才发现她们马车的车轮竟然是橡胶所制,虽然减震能力和上辈子的没法比,可那也是实打实的橡胶啊!
段雀桐虽然一再叮嘱自己不要大惊小怪,这里和历史上的西晋王朝不一样,可这种违和感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改变的。
因为她要改的不是生活习惯,而是根深蒂固的知识体系,那种世界观重组的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
梅姨娘看女儿绷着张小脸儿还以为她不舒服,忙从车壁的暗格中取出一罐梅子来,“桐桐,来!”
段雀桐不想让姨娘担心,看着罐子里的盐渍梅子,拿了一颗,这梅子酸酸甜甜的,还带着甘草香,提神醒脑,味道十分不错,她冲着梅姨娘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姨娘也吃!”
梅姨娘看着女儿露出笑脸这才稍稍放了心,也取了一颗吃了。
车马粼粼,市井生活的气息飘进了段雀桐的耳中,她虽然看不到,可却能想象得到外面的热闹景象,可是如今的热闹又能持续多久呢?
段雀桐只要想到战乱就止不住地担忧,她是和平年代出生的孩子,战争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遥远,在阅读史书传记时她也曾为那些辉煌的历史画卷而心潮澎湃,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向往那样的生活。
相反,她是个看到别人吵架都会绕着道走的人。上学的时候,有些男孩子会打架,甚至打群架,偶然撞见,她的心都会突突跳个不停。她就是这样一个厌恶暴力、恐惧暴力的人。
如今,她却生活在一个战乱频繁的时代,她从来不会天真的以为战火会远离他们,只看今天他们出门上个香就要带着全部武装的私兵随行,就知道这个世道有多乱了。这让她怎能不恐惧!又如何能够不忐忑!
梅姨娘看着女儿又有些呆呆的,眼里划过了一抹担忧,她是个活得简单的人,可是再是简单,她也有自己在意的人,如今她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女儿了,可是桐桐最近不知是怎么回事儿,时常的发呆出神,她知道女儿有心事,可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失了活泼?
车轮滚滚,终于出了城,梅姨娘将窗帘收起,大片的原野映入眼帘,段雀桐看到后心里终于多了几许舒畅,城外和城内完全是不同的景象。琅琊郡气候温暖,此时桃花杏花竞相开放,微风拂过,花瓣飘飘洒洒,十分美丽。远处应是有农家田舍,远远地还能望见有炊烟升起,这一切显得纯净又美好。
可是很快,这种纯净就被打破了,段雀桐听着前方传来了呵斥声,她将头往外探了探,可马上就被梅姨娘拉了回来。
“桐桐,以后可莫要如此了!若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招个人问一声便是,直接将头探将出去若是发生危险可如何是好?”
段雀桐被说的有些赧然,她刚才确实是鲁莽了,这时马车也已经停下,显见得是前面生出了什么状况,“姨娘,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不待梅姨娘回答,段雀桐就知道了,她看着两个士兵将两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人拖到了一边,呵斥道:“太守大人的马车也敢拦,是活腻了吗?”
那两个人只跪着冲那两个士兵磕头,嘴里连声告饶:“兵爷饶命,太守饶命啊!草民不敢了,实在是饿得很了,若是知道是太守大人的车就是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拦哪!”
那两个人实在是可怜,段雀桐看着那两个士兵用脚抵着他们的肩膀不放,想要说些什么,还没等她开口,梅姨娘就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段雀桐不明白姨娘为何要阻止她,这时,前面的马车里传来了段歆雅的声音,“可怜见的,这是多久没吃东西了,竟饿成这番模样,遇到了我们也是你们的造化。”话音刚落,隔着窗就有东西抛将出去,段雀桐看出来那是车上备的茶点。
那两个士兵见此,也就不再拦着,那二人失了禁锢就连滚带爬地捡了糕点来吃,段雀桐这才看出那两人应该是对父子。
等到马车再次动起来,那两人还跪在那里一叠声地说着:“小姐是大善人呐!菩萨保佑小姐长命百岁呐!保佑太守一家多福多寿呐!”
段雀桐听得心酸,更让她震惊的是她爹既未露面,也没有询问一句,就好似没听到一般,对于自己治下出现这样的情况竟是毫不在意。
梅姨娘:“穷苦人家,便是如此了,幸而他们是在琅琊郡,还能讨得一口饭吃,若是别处……”
“姨娘~”段雀桐只觉得心口有些发堵,可是却又知道世情如此,她不能在这个时代讲她的人道主义,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梅姨娘将她揽在怀里,指着东南方说道:“那边,有一个村子叫望乡村,姨娘以前就住在那里。”
段雀桐有些惊讶,她平日里从未听姨娘提过家里人,之前她也一直以为姨娘的家里没人了,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先入为主的产生那样的想法,乍然听到姨娘提到自己的家,而且还离得这样近,是以才十分惊讶。
梅姨娘的目光有些悠远,“姨娘还从未和你提过家里人吧!姨娘的爹爹是个猎户,在姨娘十岁那年进山打猎时被野猪伤了腿,后来人就没了。
那时哥哥已经娶了亲,初时还好,可等嫂子生了儿子,在家站稳了脚跟后就容不得我了,嫂子说奉养婆母可以,可万没有还养着小姑子的道理,当时就只等我到了年龄就嫁出去。
姨娘生的好,倒是有不少人家想要求娶,可这人哪!一旦起了贪心就家人亲情全都不顾了,说是嫁女,实际上和卖女也无异了。
他们千挑万选,为我选了个老头子,只因那老头子肯出二两银子,我得知后就跑出了家门,一路跑一路哭,后来实在是跑不动了,就坐在那儿等着他们抓我回去,然后,就遇到了你爹爹!”
段雀桐万没有想到姨娘竟然是这样的身世,后面的事情姨娘不说,她也猜的到,左不过是她爹起了惜花之心,就此将姨娘纳入了府中。
梅姨娘看着来路方向,“我本名叫梅芳芳,郎君说我像雪一样美好,像花儿一样妍丽,所以给我改了雪妍这个名字,你觉得我在你爹爹眼里和刚刚那两个乞丐在大姑娘眼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段雀桐被这个问题问的心头一颤,她连忙抓住姨娘的手,好像这样就能给她些许安慰一般,梅姨娘看着女儿的表情笑了笑,“桐桐,你比姨娘聪明,姨娘像你这般年纪时一心只想着填饱肚子,可姨娘有一样好,就是懂得知足!你明白吗?”
“姨娘是让我不要多想吗?”
“傻孩子,你生在段家是你的造化,多想些也是应有之事,能争取的自然要争取。姨娘只是想要告诉你,不要只想着没得到的,也要看看你现在拥有的。
就拿姨娘来说,我自然也想给人做正头娘子,可是能够给郎君做姨娘已是修来的福分了;我自然也想有个儿子傍身,可能有你做女儿也是上天厚待;我本是穷苦出身,能够在有生之年多识几个字于我来说也属实不易。
姨娘说的这些和那两个乞丐能够得到一点儿吃的也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是一个样儿,现在你明白了吗?”
段雀桐万万没有想到姨娘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狭隘,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她虽然有担心,有忐忑,可未尝没有一种超前的优越感!
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可实际上,她仍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批判着这个世界,批判这是个历史小白写的狗血世界!可是现在她正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就算有再多的不合理,于她来说也是真实,梅姨娘的话无异于当头棒喝,真正的敲醒了她!
“姨娘,我明白了!我会努力争取,也会懂得知足!”
第19章
马车一路前行,终于到了慈安寺的山脚,只是此时的段雀桐却完全没有了出门时的心情。
看着山门上的大字,她只觉得格外讽刺,可又觉得自己太过矫情,她正是这世道的受益者,享受着家族的供养,她并没有资格去批判什么,所以就显得有些沉默。
山脚下早有知客僧等在一侧,看到他们下了马车就上前见礼,一路引着他们前行,又有小沙弥引着车夫安置车马。
慈恩寺建在山上,沿着山路是蜿蜒迤逦的石阶,景致格外的清幽。
段雀桐终于提起了些许精神,跟着家人一起往上走,阶砌两旁种着桃树,再往远处一点,遍布着苍松翠柏,密林高山,深山古刹,暮鼓晨钟,飞鸟徘徊,倒是个赏景散心的好地方。
他们一行人刚刚转过半山腰,就看到了一家人正在一侧凉亭中歇息,正是廖家的人。
段雀桐那日在冯府中的经历自是不能说与外人知晓,是以如今廖家于段府有恩,且前两日才刚刚送去谢礼,既然遇到,自然是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厢见了礼,廖夫人亲热地道:“这可真是缘分,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
李氏见到他们似乎也十分惊喜,“真是无巧不成书!未想不过两日,咱们又在这里遇见,倒好似上天安排的一般。”
段雀桐听出了嫡母口中的讽刺,能让向来佛系的嫡母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廖家人的做派是真的将她恶心的了。
段雀桐掩饰住眼底的惊讶,只悄眯眯地在一旁看戏。
廖夫人脸上的笑意愈发地深了。她的目光在段家人身上一一扫过,在两个年长的女孩身上多停留了几分,然后转而对着段雀桐说:“这就是三姑娘了吧!如今可是好些了?”
李氏将段雀桐招到身边,轻抚着她的后心,有些心疼地说:“孩子年岁小,身体到底是弱了些,我就想着带她来庙里拜拜。”
廖夫人看着段雀桐确实是不大精神的样子,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就转而把话题引到了段歆慧的身上。
她打的什么主意李氏自然门儿清,可面上却仍是一派和煦地与之寒暄。
段雀桐觉得她们说的话没意思极了,于是就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其他人。
她老爹一副舒朗旷达的模样,正在和廖一霖谈论庄子。
廖一霖的身侧有个和段鸣睿年纪相仿的少年,应该就是那个廖书扬了。只从名字也能看出廖家对他的期望,此时廖书扬正满脸崇拜地听着她老爹在那清谈。
段雀桐想起这个短命鬼就是段家悲剧的导火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发现他确实姿容不俗,有让人爱慕的资本,可若是说就此让人疯魔倒也不至于。
在原书中只说廖书扬与段歆雅意外结识,以为她是段府的嫡小姐,两人一见如故,再见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