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燃的身影消失不见,梦里的他面朝大海,视线里,水色艳霞坠在海面上成了铺平的火光。
他坐在不知道开往何处的列车上,手机铃声叮铃作响,他拿起手机接通陌生的电话,扭头看到车窗外漫天遍野秾艳瑰丽的山茶花。
“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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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晚山是被一阵刺痛惊醒的。
醒过来的时候窗外暴雨倾盆,雨水哗哗地垂直砸向地面。他手里紧紧攥着父亲留下的警徽,微微凸起的棱角刺痛了他的手心。
何晚山从床上爬了起来,嘈杂雨声里,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脑海中满是他在梦中看到的场景,听到的话。
睡在一旁的陈影河被雷声惊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向身旁呆坐在床边一语不发的何晚山:“晚山,你怎么了?”
何晚山颤抖着手,紧紧握住手心棱角分明的警徽。
他用的力道太大,手心是几近刺破的痛。
“影河,你说,人有可能在梦里预见未来吗?”
何晚山抬起头看向陈影河。
“我知道我说出来你可能不太会相信,这个假设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说绝对是荒谬的。但我最近这段时间经常会做梦,这些梦有长有短,有清晰的也有模糊的,我没有办法完全记得,但我记得的那些梦,都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事实。”
“我想把它们当作巧合,因为那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但是——”
但是这一次,他却在梦里看到他和余燃的决裂,以及,余燃的死亡。
这让他无法再试着欺骗自己。
他赌不起,更不敢去赌。
“在梦里预见未来啊。”陈影河小声重复了一遍。
如果换成其他人,恐怕听到这个问题只会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他半梦半醒时的胡言乱语。但陈影河却安静地听他说完,然后极其认真地思考后回答道。
“晚山,虽然我是信奉科学至上的绝对唯物主义者,但我无法否认,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我没法肯定地给你答复,断言人是否能预见未来。但我觉得,一次偶然可以被称为巧合,但太多的巧合堆积,从概率学上而言,那就是既定的命运。”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陈影河认真地扶了扶眼镜,“你可以依旧把这些都当做巧合,但我妈总跟我说,做人啊,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万一真的发生了呢。”
对啊,万一真的发生了呢。
何晚山把梦中看到的破碎片段串联在一起。
既然这样,那就假设一切真的会发生。
丢失的监控,笃定的证人,以及在余燃书包里发现的空锦盒。
他爸爸的警徽被人拿走,所有的证据全都指向了余燃,真相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但上帝视角永远比身在其中更能看清真相,竭力冷静下来把事情经过重新再看,何晚山却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恰好监控丢失,恰好有目击证人经过,没了警徽的空锦盒又恰好出现在余燃的书包里。
他认得梦里和他哽咽着道歉的声音,许落星说警徽是他拿走的。但他很清楚,许落星并不是丢三落四的人,他哪怕是开玩笑地把别人的东西拿走也绝不会弄丢。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何晚山的手指陡然一颤。
一瞬间电闪雷鸣,窗外的雨喧腾得像是要把他吞没。
何晚山抬头望向窗外被闪电映得通亮的雨,咯噔一声心口的某处像是被撬开了一角细缝,某些隐藏许久的钝痛在其中仓皇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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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竞赛后何晚山回到了学校。
没来得及再去思考梦里发生的事,他一回到学校白诗翊就抓着他加紧舞台剧彩排。
他每天都拿着剧本来回背台词,连余燃都没时间搭理。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排练。
余燃也懂得看眼色,反正他半个月都熬下来了,再多熬几天,等到艺术节结束了再吃兔子也不迟。
反正人又不会跑,他有的是耐心。
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算他现在去堵何晚山,何晚山也八成会用舞台剧当借口搪塞他。
时间很快就到了艺术节那天。
余燃早早地换好了舞台剧的礼服,顶着王子的装扮在后台像个该溜子似的到处晃悠。
他穿的是男装没有女装那么麻烦,妆容也简单,所以他闲逛的时候其他人还都在化妆间里受苦。
比如说,许落星。
余燃推开了其中一间化妆间的门。
许落星极其不雅观地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套着大大的裙撑,赵雨凝拿着束腰捆住许落星的腰,面目狰狞地用力绑紧。
束腰和裙撑是欧洲中世纪宫廷风格女性礼裙的标配。
在追求极端审美的数百年前,当时的贵妇淑女都热衷于把自己装扮成一株纤细婀娜的名贵鲜花,用勒紧的细腰和浮夸的裙摆彰显上流贵族的浪漫奢华。
许落星趴在镜子前,依照赵雨凝的指示拼命挺胸收腹,鲸骨束腰勒得他腰上肌肉发白。
“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遭不住!”许落星眼泪都要下来了,“我就不能不绑这玩意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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