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免成安慰道:“梁老板莫急,此事待我们从头商议。”
回程时傅九思在车上左顾右盼,陆免成见他歪来倒去半天也没个消停,照那屁股上轻轻掴了一巴掌:“坐好,待会儿磕了碰了,我可没法向你哥哥交代。”
傅九思这一个月在家憋得狠了,一出来,感觉满街都是新鲜玩意儿,恨不得叫司机立时刹车放他下去。
然而他也知道,身旁有个陆免成看着,这个愿望是无论如何都要落空的。
于是心欠欠地消停下来,安静了没几分钟,转头向陆免成道:“不如你娶了那梁寻鹤罢。”
陆免成不动声色:“胡说。”
傅九思就像突然找到什么好玩儿的事一样:“说真的你娶了她罢,这样一来,准能气死杜春秋!”
陆免成摇头晃脑:“你别污蔑我的清白——我是那样的人么?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傅九思眨眨眼,转头左右看了看,又俯身往座位底下瞧。
陆免成问:“找什么呢?”
他直起身来:“哦,听你方才说’君子’,我正找’君子’在哪儿呢。”
陆免成“啧”了一声:“谁教你的嘴这么坏。”
过后又回到之前的话题,傅九思问他到底打算如何解决梁寻鹤的事,陆免成卖了个关子,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就等着瞧罢。
把傅九思送回大宅后,陆免成转道去了一处会馆,这日徐正沅他们在此聚餐,先前就说了请陆司令无论如何也要赏脸,就是只露个面也成。
陆免成是个实在人,给足了徐正沅面子,说“只露个面”,真就只露了个面,酒都没沾唇就溜了,等桌上人回过神来,连个车屁股都没见着。
第二日在家里跟徐正沅密谈,徐正沅把手里的信封交给他,打开后,里面是一颗子弹。
“自从上回接了司令您的吩咐,我就让底下人去查过那常生的生前活动范围,东西确实是黑市散货,枪和子弹都是进口的,查不到生产批次,是一个叫‘老山’的枪贩子卖给他的,据说由于近一年来狗牌撸子不如以前卖得起价,还饶了他三块大洋。”
陆司令点燃一支烟:“说说查到了的。”
徐正沅略停了停:“前头两条线都没查到东西,我就让人跟紧了那个‘老山’,想从他身上下功夫。结果一个礼拜前在朱家湾碰见这人跟人接头,对方是个生面孔,警惕性很高,我们的人没敢跟太紧,只看着对方进了内山书店。”
陆免成手一顿:“……日本人?”
徐正沅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
陆免成略沉默片刻,道:“继续跟着,动作小心点,有消息了随时来报。杨树浦码头那根线也继续查,我不信他杜春秋身上没沾一滴水。”
“是。”
傅九思自从能下床,要么与上门的朋友凑牌局,要么在许安琪开的沙龙打转,总之即便在家也闲不住。
有个朋友瞧他在屋里憋闷,便送了他一只俄罗斯血统的长毛猫,他起先还颇有兴趣,走哪儿都抱着,但自从发现这玩意儿跟他家金丝雀合不来后,出于狭隘的护短心理,渐渐的也就不那么亲近了。
猫倒是不粘人,平常傅九思若是在屋子里,它就卧在几米开外的刺绣地毯上;傅九思若是出了门,它也不跟,隔着距离冲那背影“喵”两声,表示首肯。
傅九思就这样在家溜猫逗鸟,厨房每天换着花样给他炖补品,早晨起来一碗燕窝,晚上睡前一盅参汤,白天不定时进补“霸王别姬”“凤凰投胎”,直把腰间补出了一层浮膘,他看着替他穿衣的下人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突然被一股前所未有危机感击中了大脑。
别别扭扭地把自个儿塞进略显紧绷的衬衣和长裤,他深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寻思着出门,跑马是不用想了的,别说他哥嫂,就是傅安只要见他欲进行一切可能影响身体恢复的活动,也能立马寻根绳子以死相逼。
磨皮擦痒半晌,他突然想到什么,给陆寓挂了个电话,欲问陆免成之前答应梁寻鹤那事儿有消息了没。
电话却是郎苏勒接的,那头恭敬又不失亲近的声音道,司令这会儿有事外出了,九爷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不如留个口信,等司令忙完回来我一定代为转达。
傅九思最终也没留口信,恹恹地挂了电话,跟地毯上的肥猫大眼瞪小眼。
然而没想到,午饭后有人来传话,说陆司令的车停在门口,有事邀九爷一道外出。
上了车,发现陆免成身旁放了个精致的檀木盒子,他好奇道:“这是什么?”
陆免成抬了抬下巴:“打开瞧瞧。”
盒子打开,见那里面是一套十二只玉雕鼻烟壶,玉倒不名贵,难得的是融合了内画艺术,长宽高不足四公分的器物上绘了形态各异的戏曲人物,细看去,笔触精妙,栩栩如生,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不是凡品。
“陆司令这是又要打赏哪位老板?”
“今儿是凤青山的寿辰,他们梨园子弟在秦苑设宴,唱公开戏,梁寻鹤这些人都在。”
本来听前半截,傅九思兴奋之余又隐隐有些无聊,兴奋的是有机会去凑热闹,无聊的是戏这东西他又听不懂,估计去了也是打瞌睡;听到后半截这才又眼前一亮,他心里本来就记挂着梁寻鹤那事,早等不及看杜春秋吃瘪了,于是瞬间来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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