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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下,不只是仇红,就连傅晚晴也跟着疑惑了许久。
    “发生什么了?”
    途鸣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始终不肯把话说清。
    傅晚晴见状,出声道:“小侯爷不如有话直说?”
    途鸣有些艰难地将头别开,“至少别在这个时候过去。”
    话越说越怪,仇红几乎是笃定,她还非得要一探究竟不可。而途鸣根本也明白他拦不住仇红,现在直愣愣站在这里,无非也只是在拖时间罢了。
    仇红使了个眼神给傅晚晴,对方瞬间领悟,挡在途鸣前头,替仇红开路。
    而几乎是在仇红抬脚便走的下一刻,途鸣便浑身都泄了气,眸中一颤,低头叹一声道:“傅大人”
    “你最好同她一起过去。”
    傅晚晴上下打量途鸣一眼,而后飞快地放下酒杯,转身去追仇红。
    仇红先行,傅晚晴紧跟,几乎是将途鸣抛下不远后,傅晚晴同仇红并肩,出声道:“他身上有血气。”
    “且,是非比寻常的血气。”仇红皱眉,“还混着异香。”
    “小侯爷惹事了?”傅晚晴顺嘴猜想。
    “不会是他。”仇红摇头,“途鸣自己闯祸,绝不会是这副表情。”
    “你担心是谁?”
    仇红很难说,这些日子她虽没去武思馆授课,但周观这个武卫郎做得尽职尽责,馆内事无巨细都同她上报,当然也包括这群并不安分的学生们。
    其余事情,仇红都不太上心,但周观提起,近日裴隽柳发了怪,竟不怎么同宋悠亲近了,而是掩人耳目,竟同途鸣融洽了起来。
    这令仇红头疼。
    那日宴席听闻之后,仇红本将此事抛在了九霄云外,但现在看来,这两个小人应该是发生了些什么,否则不至于令裴隽柳在宋悠和途鸣之间选择了途鸣。
    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仇红不好细究。
    与她无关最好,若是与她有关,那她也爱莫能助。
    但今夜途鸣反应太过古怪,仇红只能希望,不是裴隽柳出了什么事。
    兴庆宫的外围,为庆贺太后大寿,已种满百棵长寿松。
    微一靠近,便有窸窣的树影掉在脚边。
    松树中央划出方地,春兰迎风而开,扑鼻的芬香之中,却夹杂着几分刺鼻的烈香。
    仇红和傅晚晴刚刚赶到有异动发生的地方,便不约而同停了脚步。她们彼此对视一眼,而后仇红先行,跨过树影,视线便开阔起来。
    月下景象惨淡,唯有兰花摇曳,碎薄的花叶因风飘摇,扑簌声随月光而落。
    花影危势之中,站着一个同样摇摇欲坠的身影。
    仇红一怔,拨开眼前松叶的影,定睛去看那人的模样。
    对方站得极远,从衣冠来看,只能辨出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
    仇红不敢妄动,脚下仔细着挪近,面上的表情,却在看清那人模样的一刻,彻底凝固了。
    树下的人,正是久不见人的太子良媛,楚翡。
    傅晚晴跟在仇红身后,经过半刻辨认,同样也洞悉了眼前人的身份,呼吸霎时凌乱。
    “这”
    眼前的人令她们彼此措手不及,傅晚晴微蹙起眉,分析眼下局势,她直觉不妙,于是开口道:“将军,我们是不是来错了”
    话未完,被仇红抬手止了话声。
    仇红看着眼前的人,下意识地捏紧了拳。
    楚翡本背对着她们,忽地听见人声,便飞快地转过身来。
    就这一刻,令仇红看清了她的全貌。
    她头上束发的金钗跌落,流瀑一般的长发迎风散开,发丝横遮眼目,或钻入口鼻,堵了她呼吸。
    她脸色苍白如月光,人淡薄如蝉翼,站在花团锦簇间,像稍纵即逝的云雾,随时缥缈,遁入虚无。
    但随即,她下身触目惊心的血迹,几乎瞬间将她带给仇红的清逸感,撕了个粉碎。
    仇红的肩胛骨陡然一僵,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住了。
    “太医。”
    她声线一颤,而后用尽全力将傅晚晴推出去,“去叫太医。”
    傅晚晴也飞速地从怔愣中挣扎了出来,仇红话音中的张皇也令她心下一紧,她从齿缝中落出一个“好”,便回身狂奔而去。
    仇红几乎是疾驰到楚翡身侧,将摇摇欲坠的人,牢牢地护进了双臂之中。
    楚翡几乎快成了一把骨头,倒进仇红怀里,却没有足重的分量。
    “殿下”应该是迷乱了思绪,楚翡被仇红拥住的一刻,她散掉了眼神,一只手艰难地虚握上仇红的手臂,将她错认成了宋允之,无比孱弱地唤出这一声。
    仇红登时便乱了。
    楚翡的身子仿佛一张被揉乱的纸,仇红无措地盯着她身下的血迹,一时间方寸大乱,竟不知自己该如何将这张纸妥当地归敛。
    “楚良媛您撑住,太医马上就到,您一定撑住。”
    她张口,竟只说得出来这蠢笨的话,捉住楚翡虚握着她的手,令她能完全地倚靠着自己。
    她不敢想楚翡遭遇了什么,也不敢猜测她身下的血迹是因为什么,她只觉得这一副场景,竟同她在沙场上所见兵刃相见,一样残忍至极。
    怀中的人仍在半醒半昏之间,体息谨小到快要感受不到的地步。
    “救救”她口中艰难吞咽,张着唇狼狈呼吸,说着说着,泪水便不断地涌出来,“救救我”
    “我知道。”仇红回应她,“太医马上便到了您一定撑住。”
    楚翡听言,眼前清明一瞬,却屏了呼吸,摇头,拼尽全力道:“不不救救我的孩子。”
    一瞬间,仇红所有的不敢面对,都成了实感。
    她别过眼睛,而后伸出手仓皇地去为楚翡拭泪,却又反被人抓住手,笼在了小腹上。
    指尖一痛,仇红能感受到怀中人在逐渐失温,甚至能感受到她小腹上,平宁的死寂。
    这里令仇红心死。
    说不清僵硬到了何时,太医赶到此地,傅晚晴将她从地上扶起,用手绢擦拭她掌中血迹的时候,仇红还沉在那深不见底的死寂之中。
    “方才我去寻太医,被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撞了个正着,太后听闻此事,称病便叫停了宴席。”傅晚晴见她双眸失神,同样也垂下头去,艰难开口,“王公大臣们一概不知,就此遣出宫去,但此事瞒不住陛下和太子。”
    “太子”两个字一落下,仇红回神。
    傅晚晴已将她双手拭净,她将手正反去看,见不到一丝残留。
    但这并没令她平稳心绪。
    楚翡早在她怀抱中的时候,便彻底脱力昏死过去。太医初诊之后,眉头凝成了一道川,便即刻吩咐宫人,将楚翡移至就近的兴庆宫内细诊。
    傅晚晴和仇红便在一旁站着,不动也不语。
    直到一个擦着眼泪的小宫女送完太医一行人后,又折返回来冲她们二人道谢,她们才挪出脚步。
    太后已经歇进了主殿,方才掌事嬷嬷来报的时候,她便真的动了心气,心上一紧,心口便发起疼来。
    皇帝陪太后过寿,半程之后,便同大臣们移驾至戏阁赏戏。吴守忠来报,他先是沉默片刻,便定了心神,先令吴守忠派人去治太子良媛,再令太医局来人替太后诊脉。
    “那太子那边”吴守忠得了令,却并没立刻走,他额上出了不少汗,却不敢擦,关心则乱,而皇帝却仍然不动如山。
    被吴守忠问,也只是饮一口茶,平声道:“他自己娶过门的女人,好坏都要他去担。”
    话音刚落,吴守忠便飞快地去办了。
    仇红傅晚晴入兴庆宫的时候,殿内寂静毫无人声。
    侧殿的门禁闭,逃不出一丝风声。傅晚晴本意是想劝仇红先走,但仇红失魂落魄的模样令她不忍开口,于是只能陪着她入殿,再自己离开。
    傅晚晴走后,殿中便只剩仇红一个人。
    她心乱如麻,听不见侧殿内的动静,令她更为不安。
    她本应该离开,以她的身份,无论如何不应该纠缠进来,但一想到楚翡身下的血,还有那日宴席上妃子们关于子嗣之言,她的心口就如刀割,洪流从血口呼啸,痛得她无法言语。
    她低着头,垂眸看自己小小的影子,片刻之后,视线里出现另一道身影。
    “别看。”
    来不及抬头,有人伸手,先一步遮住了她的眼。
    “至少现在,别看我。”
    是宋允之。
    仇红肩膀一松,彻底地乱了。
    “殿下”仇红欲出声宽慰,可刚一张口,便觉自己孤立无援,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话来说。
    宋允之却摇摇头。
    “不是”
    “孩子,保住了。”
    可他话中没有半分值得她为之庆幸的愉悦。
    相反,入耳的,是深不见底的凄与凉。
    仇红不明白,她伸出冰凉的五指,握住宋允之的手,缓缓将它移开。
    宋允之的眉眼背着光,长睫垂下,在他眸中布入混沌的阴影。
    阴影之下,则是化不开的,细碎的水光。
    “孩子保住了。”几乎是自言自语般,宋允之一字一句道,“父亲很高兴,母亲也同样欣慰,皇祖母闻言也轻松了万分。”
    “但我却。”他声音一紧,“我却无法展颜。”
    仇红脑中轰然。
    “因为我从未。”宋允之垂眸,看向仇红,眼泪顺着话声,就这样掉下来。
    说不清是什么程度的痛,仇红看着那滴泪,只知道宋允之即将脱口的话,是彻底要将她切肤的。
    “因我从未与她有过夫妻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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