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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婉云四处张望着,终于看见了人群里显眼的金发,拉着梁哲挤到了Kevin身边。
    “Kevin,我是A市八校联合英文俱乐部的负责人Helen罗,我们之前在餐厅见过,你还记得吗?”
    被人打扰,Kevin无奈的摊了摊手,转身看向罗婉云,“你好。”
    梁哲却无心陪罗婉云一起搭讪,他怔怔的看着对面艳光四射的傅静秋,惊讶的发现她正小鸟依人的倚在一个高大男人的怀里。
    而那个男人,居然,居然是冯希文。
    梁哲当然是认识冯希文的,因为他黑五类的身份,梁哲还曾经因此对傅静秋报以万份的同情。
    从前,他和傅静秋谈起外面世界的广袤时,也曾劝她,包办婚姻是腐朽的,她还这么年轻,绝不应该屈从长辈的约束,一辈子困在一个没有半点共同话题的男人身边。
    记忆里的冯希文,总是穿着打满补丁的破布衫,古铜色的脸上总是满头大汗,脚上占满了泥泞,沉默寡言的扛着锄头在田间行走。
    冯希文是沉闷的,他就像是生活在傅家村的阴影里一样,遇到他们这些知青,也会低头避开。
    唯一一次冲突,是傅静秋退婚那天,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暴怒。那时,冯希文浑身紧绷,黑黢黢的眼睛里满是戾气与痛苦。他握着拳头狠狠的打了他几下,却败退在傅静秋的眼泪里。
    当着自己的面,傅静秋哭着求冯希文,说她对不起他,是她爱自己。
    那一瞬间,冯希文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熄灭了,他脸上是真实的刺痛与狼狈。
    作为胜利者,梁哲当然是快意的,但更多的,是同情。
    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把冯希文当成是一个正经的对手,如果不是下乡,他一辈子也不会和这样注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男人产生任何交集。这样精神贫瘠,注定盲昧一生的男人,又有地方值得他梁哲重视呢?
    如果不是记忆太过清晰,梁哲简直就要以为现在身处梦境了。
    冯希文,他怎么会在A大,他们俩靠得这么近,难道,静秋又和他在一起了吗?
    不,不会的。他最了解静秋,她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对她来说就是坟墓,更何况当初他们闹得这么僵,静秋是不会回头的。
    难道,在他走后,冯希文逼/迫了静秋,甚至追来了A市吗?
    梁哲脑子乱糟糟的,半天理不清头绪,连罗婉云的话都没有听清。最后,还是罗婉云用胳膊肘连连撞了他胳膊好几下,他才啊的一声回过了神。
    罗婉云被他敷衍的态度气得怒火中烧,她还在这呢,他就盯着傅静秋半天转不开眼,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这个女朋友放在眼里!
    偏偏情况特殊,罗婉云扯了扯嘴角,强行将怒火咽了回去,拉着梁哲干笑道:“阿哲,Kevin听说你是文学系的大才子,特意想和你讨论讨论文学呢。”
    当着傅静秋的面,梁哲突然多了几分表现欲,他挺了挺胸,用最自信的态度笑道:“才子称不上,不知道Kevin你有什么想讨论的呢?”
    傅静秋对几人之间的话题没有兴趣,虽然没想到这个衣冠楚楚的老外身份还有几分特殊,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拉着冯希文正打算去一旁休息,却在听到Kevin意有所指的话题时停下了脚步。
    Kevin笑眯眯的向梁哲问道:“我很喜欢贵国的胡适先生,他有一句话,说不要为了国家的自由而牺牲个人的自由。这段时间,我置身这个国家,只觉得民众是可怜的。你们没有信仰,也不懂追求自由。实在是一种遗憾与倒退,请问梁你是怎么看的呢?”
    梁这没有想到,Kevin会突然问这句话,他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道:“胡,胡适先生说的自然有道理,只是……”
    如果认同Kevin的话,岂不是认同他对国人的批评。梁哲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平易近人的老外,肚子里居然还藏着一肚子坏水。
    见梁哲半天答不上来,Kevin笑着摇了摇头,正打算继续说,傅静秋却张嘴插道:“Kevin你对华国文化这么了解,不知道有没有蔡元培先生的一句话,道并行而不相悖,万物并育而不相害。”
    “据我了解,美国是典型的财阀精英政治。你这位财阀继承人觉得美国很自由。但事实上,就算同在美国,你的观点,布鲁克林的黑人恐怕又未必同意了。”
    “所以说,这样的讨论又有什么意义呢?”
    Kevin借胡适嘲讽华国,傅静秋便以美国国内的种族歧视反讽Kevin身处优越阶层站着说话不腰疼。
    Kevin没想到,这个灵气十足的华国美人居然如此口齿伶俐,倒让他准备好的腹稿一个都说不出来了。
    气氛瞬间凝滞了下来,不等Kevin说话,好不容易找到傅静秋把柄的罗婉云就指着傅静秋的鼻子骂道:“傅静秋,你知不知道Kevin是美国梅隆商会的继承人,他这次来,是带着合同和投资意向来的。得罪了他,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篓子!”
    罗婉云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让礼堂里围在周围的A大学生纷纷远离了她。明明傅静秋是维护国人尊严,到了罗婉云嘴里,就成了民族罪人似的。罗婉云为了讨好外国人,也太没有下限了吧。
    大家都是热血的年纪,看罗婉云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异样。就连梁哲,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然而这疼里,又莫名的夹杂着几分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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