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小炉上烹了茶,盖子咕噜咕噜响,翟似锦先给赵宜乐倒了一杯,才给自己倒另一杯,“你不是早就见过画像了,画像里的人不会笑,晋阳侯的真人可比画像上好看多了。”
赵宜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挥着瓷杯上方漂浮的淡淡白烟玩儿,“表姐,你说我要对这桩婚事不满意,我能退婚吗?”
“退、退婚……?”
“对啊,我好歹也是个公主,难不成真要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男子?画像上看着他是谦谦君子,但要是日后成婚了,他性格暴躁揍我怎么办?”
翟似锦哭笑不得,“不会的,晋阳侯脾气很好的,将来对你也会很好。”
这姑娘整日都在想些什么?
晋阳侯张承宣那可是世家贵女做梦们做梦都想嫁的人,怎么到了赵宜乐这里,就被嫌弃成了这样。
翟似锦还想再劝,赵宜乐却捧着下巴走了神,双眼恍惚不知在想什么,跟刚才梅林中穿行而过的情窦初开的少女有些相似。
那种怅然若失的神情,极为相似。
将赵宜乐刚才的胡言乱语串联起来,翟似锦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姑娘……不是吧?
翟似锦觉得不太可能,忍不住摇了摇头,将乱糟糟的想法甩出去。
时至辰时,云层四散开来,霞光万丈,照耀着红嫩欲滴的梅林。周围观景的凉亭占得满满当当,没占到位置的人便选择了步行观赏,少女鲜艳的裙摆在梅林中穿行,独成一道风景。
翟似锦盯着梅林入口处,一辆罩着青油布的马车映入眼帘,两侧各跟着两三个随从,挤在乌泱泱的人群里,朴素得不像话。
“宜乐,人来了。”
她回头看了眼赵宜乐,发现她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也不吱声,仿佛对要见到未婚夫这件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从前她并未陪赵宜乐来过梅林,也不知道赵宜乐对张承宣的心意,现在亲眼瞧着,她对当初他们夫妻和睦的说法产生了极大的质疑。
“宜乐?”翟似锦又唤了两声,见她始终虚搭着眼皮,抬也不抬,便道:“既然都来了,那好歹见一见吧,你若觉得不满,再找舅母说去。”
赵宜乐这才抬起脸来,声音弱弱的喊了声,“表姐。”
翟似锦叹道:“难怪你出宫第一个想的就是来找我,找我给你背锅来的吧?起来吧,好歹见一见,万一你就喜欢上了呢。”
赵宜乐坐在对面,瘪了瘪嘴,没再说话。
翟似锦心知她的脾性,照着这般发展下去,这桩婚事十有八九怕是会告吹。
不过也没法了,她总不能拎着赵宜乐的衣领跟她解释,说她跟张承宣上辈子过得和和美美犹似神仙眷侣,让她这辈子就嫁了吧,张承宣总不会亏待她。
那样的话,赵宜乐估计会以为她病得不轻。
翟似锦吩咐燕燕,“梅林中观景的亭子没空位了,你走一趟,去问问晋阳侯愿不愿意过来坐一坐。”
燕燕点头,正要出亭子去问话。
入口处的青油布马车已经停下,走下来两位神采奕奕的青年,宽袍锦衣,儒雅俊秀恍若谪仙。
他们径直朝梅林这边的亭子而来。
燕燕擦了擦眼睛,确认他们是朝这边的方向来,赶紧折身回去,同翟似锦禀报道:“郡主,晋阳侯和张二公子正朝这边来了。”
翟似锦略一挑眉,顺着燕燕指的方向看过,果然,张承宣和张承衍两兄弟朝这边走来了。
张承宣倒没什么,那是赵宜乐的事。
只是张承衍怎么也在?
想到昨日景阳宫中,张承衍将萧皇后哄得大笑连连的模样,翟似锦揉着额头就觉得头疼。
好不容易解决了李谦的求娶,向来毫无关联的张承衍怎么还能回回碰见。
赵宜乐啊赵宜乐。
翟似锦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宜乐。
赵宜乐默了默,装作看不懂她的眼神,兀自直起身子正襟危坐,等着张家两兄弟朝这边走来。
两人皆是仪容端方,气质清贵,唯一不同的是,张承宣眉宇间偏英气飒爽,端的是不拘小节。
而张承衍则带着一股儒雅的书生气,含笑间叫人如沐春风,谈话时更是让人身心舒爽。
翟似锦心说要是萧皇后没有撮合他俩心思,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她很乐意交个朋友。
张承宣行至凉亭台阶下,看见亭中二人,脸上故作惊讶,眸底却浮着光亮,拱手行礼道:“今日可是巧了,竟能在此处遇见清阳郡主和宜乐公主。”
长宁帝对册封不太上心,赵宜乐自出生起就叫作赵宜乐,外人唤起来也是唤作宜乐公主。翟似锦因为母亲的关系就稍稍特别了些,赐了郡主尊位,还另享封号。
如今赵宜乐被一个素未谋面却是自己未婚夫的男人唤了声宜乐公主,心底蓦地颤了下,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但其中一种是抵触,她能感觉到。
翟似锦把她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视线转回张承宣和张承衍身上,笑道:“是挺巧的,近日梅林盛开,宜乐喜欢这样热闹的风景,我们便一起出来瞧瞧了。你们来得有些晚,别处怕是没了位置,倘若不嫌弃的话,不如坐下喝杯热茶,大家赏梅赏雪。”
步行穿林虽然畅意,但权贵之女总是对身份仪容更在意一些,外面飘着雪,要是被雪浸湿了衣衫,难免狼狈一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