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路西加只好跟着付河,慢慢挪到了长椅上。
两个人面对灯红酒绿的闹市区坐下,付河低着头,半天也没说话。路西加弯下腰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他竟然闭上了眼睛。
“付河。”她赶紧捅了捅付河的胳膊,“不要睡啊,会感冒的。”
听着她的呼唤,付河缓缓掀起了眼皮,又反应了片刻,才点点头,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嗯”。
他将目光投向前方那个热闹又漂亮的世界,梭巡一圈,停在一个广告牌上。他盯着看着许久,久到路西加以为他是在发呆。
“时间,真的……能治愈一切么?”
“嗯?”原本怕他睡着,路西加一直在找话说,听他忽然这么问了一句,一时间没理解现在是什么状况。
付河看了看她,又抬手,指了指远方。
路西加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那是一张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了一行大字,“让时间治愈一切。”
现在的广告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新奇创意,没待路西加搞清楚那到底是在给什么产品做广告,身边的人忽然又说了一句话。
“那为什么,没有治好你。”
大概是因为醉酒,付河说这话的语气并不像他平时那般冷静、成熟,而是听起来充满了委屈。
路西加不知该怎么形容这句话在那时对她造成的冲击力,好像眼中的霓虹灯一下子都失去的颜色,世界上只剩了这短短的一句话,不停地在路西加脑袋里回响。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可路西加懂。
两个人的视线交缠在一起,谁都没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路西加觉得鼻尖冻得有些疼,她吸了口气,叫了付河一声。
“付河。”
付河依旧是看着她,眼睛里竟是路西加可以轻易读出的温柔。
“我们以前,认识吗?”
有车鸣笛,小靳已经降下窗子,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付河歪歪脑袋,说:“车来了。”
付河先起了身,觉察到一旁空空荡荡的,又转头去寻旁边的人。可回头,却发现路西加没动,而是坐在长椅上,执着地望着他。
安安静静。
即便是醉酒,付河也知道,路西加是在等他的答案。于是他弯下腰,看着她。
好一会儿过去,他轻轻摇了摇头:“应该,不算认识。”
第18章 为什么这么多伤
路西加的脑袋里有些乱,她有很多个问题想要问清楚,可偏偏,知道答案的人醉了。
付河的酒品还不错,上车以后一直不吵不闹,就只安静地看着窗外。路西加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有特别亮的灯光闪过时,他的视线会跟着灯光走,直到车辆驶出够远,再怎么转头都看不到了为止。
看着他左右摆了好几次头,然后微拢着眉,将额头抵在了窗户上,路西加探身,询问他是否不舒服。付河像是没听明白,好半天才将头转过来,看着她。
路西加只好再次去问:“冷么?要不要把窗户升起来?”
“窗户……”付河重复了一次,接下来却没回答,而是将头靠在座椅靠背上,说了声,“困。”
窗口探进的光落到他的脸上,流动变幻的光影中,他半眯着眼看着路西加。
像是想要得到她的允许,他将脑袋换了个方向,朝她凑近了一些,又嘟囔着说:“困了。”
眼前人好像在借着醉酒耍赖,程度不大,却看得人心软。路西加叹了口气,倾身将付河那边的车窗升起,然后哄小孩般拍了拍付河的肩膀:“困了就睡吧。”
车里太暖,加上微微的晃动,像极了儿时不需要做任何防备的摇篮。困意席卷而来,最后望了一眼路西加,付河便彻底闭上了眼睛。
车子缓慢行驶,没过两分钟,付河的手机忽然响起。路西加猜测这个时间会打电话来的,有很大概率是付河的家人,于是伸手从他的衣兜里摸出了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两个字,“天林。”
只略微迟疑的时间,对方便挂断了电话。但好在,没过几秒,第二通电话便又打了进来。这次路西加没有犹豫,果断地按下了接听键。
那端的人像是很急,电话接通后立刻喊:“哥,你怎么还没回来,你今天不回了吗?”
听到这声音,路西加便知道了他就是那次曾经在他和付河的电话里胡言乱语过的“弟弟”。
“您好,付河有些喝醉了,现在在我车上,我送他回家。”
“啊?”对方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结巴了一下,甚至忘记了问接电话的人是何身份,“哦,好的,那我等会我下去等你们。”
清醒情况下的弟弟显然还是很靠谱的,路西加到了付河家楼下,便看见一个裹着黑色羽绒服的男孩子站在那。很年轻,个子比付河矮一些,看上去像是还在上学。见着车来,他晃着身子朝里张望了两下,确认了来人后,忙迎了上来。
路西加下了车,普天林见着她,一只手摸着后脑勺,有些腼腆地说:“姐姐,我哥没跟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和她想的一样憨厚,路西加又回想起那次电话里那声“嫂子”,忍不住笑了笑:“我叫路西加。”
“哎,西加姐,我叫普天林,你叫我天林就行。”普天林说着,已经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将付河背了起来。
付河虽然挺瘦的,但个子高,普天林背着他整个人都有些打晃。路西加看着不放心,在旁边帮忙扶着,跟着将付河送了上去。
好不容易把付河弄到了家,普天林累得够呛,顾不得给他换衣服,便直接将人扔到了床上。
“哎……”路西加想阻止,可是已经晚了一步,看着付河这样穿着衣服躺在床上,路西加的强迫症立马犯了。
“西加姐,我去帮你倒杯水。”
普天林没注意到路西加纠结的神色,说完便要往外走,路西加赶紧喊了一声:“天林……”
“哎,”普天林站在房门口回头,“怎么了?”
路西加看看他,又看了看床上的人,说:“要不,给他换个衣服吧,他这样睡好像不舒服。”
“哦,行,换吧。”
也不知道普天林这会儿怎么想的,应完这声,他竟然径直出去了。
出去了?
路西加看着空荡荡的房门,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怎么就出去了!
难道,付河和普天林说的也是他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
路西加哭丧着脸望了望天花板,总不能真的她给付河换吧……
而床上的人显然也对目前这身衣服很不满意,迷迷糊糊地哼了两声,竟然拧着眉头开始扒自己外套。但人的意识不清楚,动作也就跟着变得毫无章法。外套只脱了一半就卡在肩膀处,路西加见付河在那一个劲地使蛮力,赶紧上了前。
“付河,别拽了。”她攥住他的手,哄着他将攥着衣服的拳头放开,“我帮你脱,你松开。”
付河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反正手上慢慢松了劲,眼睛也慢悠悠地睁开了。许是头顶灯光刺眼,付河始终都只将眼皮撩起了一条缝。
路西加用一只手板着他的肩膀,抻直了他的胳膊,将挂在肩上的外套往下拽。衣服褪到手腕处,付河的手忽然动了动,等路西加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
“西加?”
一声呼唤,带着鼻音,听起来是犹疑的。
路西加停下动作,将视线抬起,看向付河,发现他此时已经完全睁开了眼,正望着自己。
握在手腕上的那只手又收紧了些,与此同时,付河再次叫她:“西加。”
路西加清了清嗓子,应声:“嗯?”
终于得到回应,付河却又不说话了。不知是不是路西加的错觉,她好像看到付河的眼眶变得有些红,眼底的血丝也更多了一些。
以为是醉酒后的反应,路西加俯身过去,用还自由的那只手摸了摸付河的额头:“是不舒服吗?”
付河还是不说话,也依然还是很执拗地,不肯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又是这样安静的房间,又是这样长久的对视,类似的感觉从前也有过,只是这次,对方眼里的情感像是更加外露,路西加的害羞也就来得更急了一些。
她心里奇怪,为什么付河每次都能如此坦荡地将深情写在眼底,而自己面对这样的注视,却总是承受不住,想要躲闪。
这样可不行。她用牙齿硌了一下下唇,逼着自己这次不能躲。她想借着付河的不清醒来练习习惯这样的目光,希望自己可以坦然回视。可付河的眼中好像藏了太多的情感,好像把整个世界的温柔都装在眼睛里,捧给她了一样。看着看着,她便好像突然失去了自我的意识。
周身都是轻飘飘的感觉,连呼吸都只能依靠身体本能的动作。
付河的嘴巴动了动,但几乎是无声,只有几个断续的气音飘到了空气中。
路西加惊醒。
“什么?”怕付河是不舒服,她将耳朵凑到付河的嘴边,去仔细听他说的话。
手腕上的力量忽然消失了,紧接着,在路西加反应不及的时候,一只手摁到了她的后背。付河的手臂带上了很大的力量,这使得路西加原本撑在床上的手一下子打了滑,整个人跌到了付河的怀里。
只是觉得天旋地转,晕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感受到脸颊贴着的胸膛,路西加也没有挣扎。
“你系的舞蹈鞋,最漂亮。”
这次付河的声音依旧不大,但路西加听清了。
听清了,却是忽然鼻头就酸了。
路西加几乎能确定,付河一定认识曾经的她。
原本放在她后背的手滑到了肩膀,头顶上也落下一个下巴。路西加感觉到环着自己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
“疼吗?脚。“
酸胀的感觉由鼻子蔓延到眼睛,路西加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简单的两句话惹得想哭,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在付河的怀里,她会这么容易觉得委屈。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马上就要控制不住的情绪,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付河半天没反应,就在路西加以为他没理解自己摇头的动作时,头顶传来了掺了点哑的声音:“我不信。”
“西加姐,你要喝茶还是热水……”
门口不合时宜地闯入了一个人,路西加一下子变得慌乱,赶紧撑着付河的肩膀,直起了身子。她想站起来,可付河却又揪住她的手腕,就是不让她走。她只得一条腿跪在床边,转过了头。
“不是,我……”比她更慌张的是普天林,他是万万没想到会撞上这样的场景,“我,我不知道……”
“没事,”路西加怕他说出什么更让她脸红的话,顾不得等情绪完全平复,便赶紧打断他,“你,你要不还是给他拿睡衣换上吧,他刚才要自己脱衣服。“
“哦,好。”刚犯了错的人就像接到什么特赦的指令,一个跨步就冲到衣柜前,翻了一件短袖出来。
路西加想先出去,但付河就跟着了魔似的,死活不松开手。路西加越是去掰他的手指,他使的力气就越大,最后愣是疼得路西加倒吸了一口气。
连普天林都看不下去了,他伸手拍了拍付河的脸,着急地说:“哥你别使劲了,西加姐的胳膊都快让你攥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