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刚要将手机放到一边,田柚的消息便又接二连三地轰炸了过来,还配上了好几个发怒的表情。
“西加姐你快看!这不是付河哥给我们写的那首曲子吗!”
“我虽然不是专业音乐人但我耳朵是好的,这都不是抄了!这是直接盗用吧?”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路西加凝起眉头,重新将手机拿了回来。她并没有随身带耳机,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打开视频,调小了外放的声音,将喇叭凑到一只耳朵旁边。
付河端着餐盘回来,就看见路西加一脸凝重地在听着什么。他最开始以为路西加是在听别人发来的语音,但等他坐回座位,路西加直接将手机递给他,随后用一只手攥成拳头,气愤地砸桌子上:“他在节目上弹了你给我们写的那首宣传曲,说是他自己写的。”
这事听着过于离谱,付河错愕片刻,才将手机接了过来。
路西加琢磨半天,有些想不明白:“这首歌,你应该只给贺岩发过吧?他也没在我们内部群发,只是在工作室放给田柚他们听过,怎么会被他抄了呢?”
付河回想着自己和楚翰维为数不多的交集,很快捕捉到了一个场景。
“啊,我知道了。有一天他去找我,我着急接你下班,没理他就走了。当时正在做这首歌的编曲,估计他就是那会儿看到了。”
听完那个视频,付河朝下翻了翻,发现评论里的粉丝将楚翰维夸得天花乱坠的。他摇摇头,将手机退出了微博界面,又递给路西加:“不用跟他生气,先吃饭,不然等会凉了。”
付河的面色平静,路西加甚至看不出他的一点愤怒。
路西加应了一声,但很显然,她没有付河这样的好心态。本来十分期待的水煮鱼这会儿都显得没那么诱人了,路西加心不在焉地夹了一筷子,付河见她要往碗里放,忙说:“哎,那是辣椒。”
路西加呼了口气,把辣椒放到一边,问他:“你打算怎么做啊?需不需要我们出面指控他?”
“暂时不用,肯定是我这个当事人要先去找他解决一下,”付河用漏勺捞了两片鱼肉,放到路西加的餐盘里,宽慰她,“放心吧,没事。我之前还想怎么收拾他呢,他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如果只是借鉴我可能还得费劲跟他扯扯皮,直接挪用曲子……确实是……”
付河微微做了个停顿,路西加挑了下眉:“怎么?”
轻轻一声嗤笑,付河摇着头说:“蠢得超出了我的认知。”
本来非常生气,一听这话,路西加也有些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
“是蠢得有些可笑,但你也不要掉以轻心了,”路西加提醒,“他这么做,肯定是觉得有靠山,能让你不追究。”
“靠山?你是说纪怀则?”
“嗯,”路西加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你应该不知道纪怀则和楚翰维的关系吧?楚翰维的爸爸以前救过纪怀则,所以纪怀则对他特别好,可以说是当干儿子在养。以前楚翰维闯了什么祸,都是纪怀则帮他收拾烂摊子。”
收拾烂摊子……
升腾而起的热气带出了一些过往的片段,那些曾让付河觉得奇怪的片段渐渐被串联在一起。隔着朦胧的帘幕,付河愣愣地盯着低头吃鱼的人看了好一会儿。
“所以……当初车祸的事情,也是纪怀则帮他处理的吗?”
付河没着急去找楚翰维,而是把自己的demo和那个视频链接发给了谢其瑞。谢其瑞过了一会儿发来了一串省略号,都没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隔天付河到谢其瑞办公室时,屋子里是烟雾缭绕的状态,谢老板以颓废的姿势瘫坐在椅子上,对着付河又抽完了小半支烟,才幽幽说了句:“你说我是不是欠他的啊?我真的是服了。”
付河挑了下眉,开口正要说话,却被烟气呛得咳了几声。谢其瑞见状,忙掐了烟,还起身将窗户开到最大。
“你怎么回事?”
付河摇了摇头,没解释,而是问他:“你打算怎么处理?”
谢其瑞没说话。
付河知道谢其瑞心里肯定是有些打算的,只是碍于他,谢其瑞不好将这打算说出口。他不说话,付河就等着,好半天,谢其瑞终于说:“唱歌这方面不打算让他发展了。”
这回答在付河的预料之中,但并不在他的满意范围之内。他直截了当地说:“那首歌,是给‘唐家’写的宣传曲,曲子刚写出来的时候,我就给贺岩发过,他们内部差不多都听过了。有一天楚翰维来公司找我,当时我正在做这曲子的编曲,着急去接西加,没关电脑就走了,估计他就是那会儿听了这首曲子。”
谢其瑞这下有些愕然。他原本打算一方面跟付河说说好话,让他不要追究这件事,另一方面让楚翰维以后都不要再提这首曲子,也不要再想着唱歌,但如今看来这件事牵扯的人显然比他想象中要多很多,想要瞒住怕是已经不可能了。
“瑞哥,你要带谁,本来是轮不到我插嘴的。但是一个人要当偶像,最基本的人品总要过关吧。”
“你说谁人品不好?”
门口,助理还在拦,楚翰维却已经推门而入。
付河仍旧安稳地坐在椅子上,连头都没回。谢其瑞倒是朝前迎了几步,但并未向着楚翰维,而是向着身后的人:“纪先生。”
付河皱了皱眉。
靠山这么快就来了?
“我听翰维跟我说了,这件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我已经批评过他了。”纪怀则说着,走到付河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次确实是急功近利了一些,总归是还小,不懂事,付河,给我个面子,这次放他一马,我让他跟你赔礼道歉。”
这话看似是对付河道歉,实则明里暗里都是对楚翰维的维护。付河自认平日对纪怀则还算尊敬,但听了他这番话,他连面上的礼貌都懒得装了。
他没接纪怀则递过来的这个台阶,而是起身与他相对。看着对方脸上微笑的表情,他也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地说:“他不小了,驾照早就考了,也早就到了可以坐牢的年龄了。”
一句话,说得楚翰维咬紧了牙关。
“你什么意思啊?”
楚翰维红着脖子朝前走了一步,纪怀则却一抬手,阻止了他再靠近付河。
“你先不要说话。”纪怀则沉声说。
付河能有今天不容易,一旁的谢其瑞并不想他因此事得罪了纪怀则,赶紧解释:“纪先生,是这样,付河那首歌原本是给一家公司写的宣传曲,这都是签了合同的,而且曲子写好以后已经给对方发过去了,就算是他不追究,怕是对方也是要追究的。”
纪怀则点点头,问:“哪家公司?可以去谈一谈。”
又来了。
谢其瑞看了付河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
“纪先生,这件事我接受的解决办法有两种。一,他公开道歉,承认挪用我的歌,以后不要再出现在镜头前。二,他不道歉,我整理好证据,发到社交平台。”
付河态度强硬,纪怀则却像是油盐不进一般摇了摇头:“两种都不行。他是做得不对,但他只是一时头昏,我认为不至于到以后不能出现在镜头前的程度。”
办公室的门在这时再一次被推开,听上去来人的力道比楚翰维还要大。人还没完全露出来,纪子炎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响起:“爸爸,什么叫一时头晕?什么叫不至于啊?他什么样子你不清楚吗?我早就说让你别老包庇他,你偏不听,现在好了,他竟然蠢到直接拿付河写的歌说是自己写的,他也不自己照照镜子,他再多活五百年他能写出这种曲子吗?”
“子炎……”
自己的女儿亲自来拆台,就算是纪怀则也会顿时觉得情况有些棘手。他给了纪子炎一个警告的眼神,又将目光落在跟在纪子炎身后的人身上。
路西加不慌不忙地走进来,站定,朝他露出一个笑容:“纪先生。”
付河立刻上前两步,站到她身边:“你怎么过来了?”
“子炎给我打电话说她要来,我不放心。”
纪子炎什么脾气,路西加是知道的,她一向爱恨分明,谁都不怕,知道了这种事,不将公司闹个天翻地覆,怕是不会收场。
像是陷入僵持,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没说话,纪怀则更是一直将视线放在路西加身上。付河注意到,不动声色地站到路西加身前。
但这次,路西加却没有像当初在楼道里碰见时那样逃避,她轻轻拍了下付河的胳膊,从他身后走出,朝纪怀则点了下头。
“纪先生,我今天也是代表‘唐家’来的,楚翰维抄的是付河给我们公司写的曲子,而这首曲子我们本来很满意,预计要下个月发行的。”
“损失我们可以赔偿。”纪怀则说。
路西加却微微一笑:“纪先生,我们的诉求是,他必须承认抄袭,公开道歉。这首曲子我们会继续用,按照合同来说,版权是在我们这里的。如果他不承认、不道歉,我们会直接发声明、走法律程序。”
纪怀则还没回应,楚翰维倒是耐不住了:“西加,你这是在公报私仇。”
这话听得路西加只觉荒唐。做错事的人理直气壮,还在这指责起了受害者。
纪子炎可没别人那么好的脾气,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喂,是你抄别人诶?要不要脸啊你?之前说你学人精你还当上瘾了是不是?”
“私仇是吗?”
路西加忽然笑了一声,而后低头,从包里掏出一个档案袋。她朝楚翰维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说:“我还没跟你算过私仇呢,你要算算吗?”
第41章 “我的义务。”
“路小姐。”
周围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纪怀则却是一下子便想到了那个档案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他深深地看了路西加一眼,声音一下子冷了不少:“当初我们的约定,你不应该忘记。”
纪子炎因为父亲带着警告意味的话语而愣住,她并不知晓自己的爸爸和路西加曾经有什么密切的交集,也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要这样同路西加说话,一头雾水地问:“什么约定?”
很长的时间内,屋子离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付河一直望着路西加坚定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我没有忘记,也不会食言。但是纪先生,是您没有将约定记准确,”路西加缓缓将手放下,平静地回视着纪怀则,“我是说过我不再追究,但前提之一是,他不可以再出现在我面前。现在他出现了,甚至还到我工作的地方去骚扰我。而且您要捧他当明星,那就意味着我可能经常会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他。您不觉得,如果一定要追究,也是您先违背了当时的约定吗?”
话说完,路西加才觉得长久以来一直憋在自己心里的一口气散了出来,胸腔那种闷痛的感觉终于消减了一些。她其实想不明白,楚翰维是不是真的对当初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感,明明她已经接受了对方息事宁人的解决方案,答应不会毁掉楚翰维的前程,明明他可以去任何领域去干他想做的事情,可他偏偏不满足,竟然还想要成为看上去光鲜亮丽的明星。
他凭什么呢?
纪子炎看着眉头紧锁的纪怀则,心底隐隐有不好的感觉。她快步走到纪怀则身边,用手拉住他的胳膊,问:“这是什么意思,爸爸,你为什么会和西加姐姐有约定?”
明明他们并不熟悉啊。
纪怀则开口,试图安抚纪子炎:“子炎,你先回家去,等回去我再跟你解释。”
“我现在就要知道。”
不知何时,纪子炎的眼睛已经红了。是急的,也是气的。
“当初是我给路小姐出了全部的治疗费,作为交换的条件,她答应不再追究车祸的事。”
这件事,纪怀则从没打算让纪子炎知道。如今逼不得已要道出实情,他也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话语描述着当初复杂的情况。然而仅仅是这样么一句话,就已经让纪子炎足够震惊。她攥着纪怀则的胳膊已经开始颤抖,眼中皆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就说……为什么不追究……”从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终于可以说通了,纪子炎却一下子觉得心里委屈到了极点。
当初得知楚翰维载着路西加出了车祸,路西加的腿和脚都伤得非常严重时,她是真的恨不得把楚翰维碎尸万段。那时候连她想到路西加再也不能跳舞,都会趴在桌上哭,她根本不敢想路西加要怎么接受这件事。她曾经站在路西加的床边,信誓旦旦地说即便楚翰维并非有意,她也一定要为路西加讨回公道。可后来的某一天,路西加的妈妈却告诉她,路西加并不想再追究车祸的事情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阻止路西加去讨回公道的人会是自己的爸爸。
自己一直敬爱的人忽然成了帮凶。
“爸爸,你怎么能这样呢……”
纪子炎心里有许多想要质问的话,可喉咙被一股脑涌上的情绪堵住,连同大脑也开始混乱。她哽咽着说不出话,纪怀则看得心疼,伸手,想要揽住女儿的肩膀。
纪子炎却朝后躲了一步,她强忍着平复了情绪,才问纪怀则:“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害了西加姐姐一辈子啊?你出钱就出钱,干嘛要谈条件!你这样和他有什么区别?”
原本克制的话语,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了宣泄般的怒吼,纪子炎控制不住音量,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了最后几个字。
在这个偌大的办公室里,好像同时存在了人类两种极端的状态。纪子炎是崩溃,其他人都是原因不同的冷静——有的人是因为早有准备,有的人则是本就麻木。
纪怀则由着纪子炎朝自己发火,等她闹够了,才用不紧不慢的语速,陈述自己的观点。
“子炎,我没有这个义务。你是我的女儿,如果你出了事,我为了你倾家荡产也愿意,但对路小姐,我没有义务去付这些钱。况且,我提出这个方案,并没有逼路小姐一定要接受,是她自己选的。”
纪怀则的话使得在场的几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产生了细微的变化。楚翰维勾了下嘴角,谢其瑞微微皱起了眉头,纪子炎则是不可置信地看了纪怀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