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子正嬉笑着闹成一团,一旁的教学楼里出来个人。
正是白雅言。
临近高考,虽然高三的班级已经不用上课了,但所有老师都会守在办公室或是教室里,全天帮学生答疑。
白雅言的理科成绩不好,徐梦云便拜托了同事盯着她做卷子。
今天一天下来白雅言做了两张理综卷子,可越做便越发现不懂的知识点有多少,越做便越是灰心丧气。
下楼的时候,白雅言又接到了徐梦云打来的电话。
中年女人的声音自手机听筒中传来——“夏老师把你刚才做的卷子发给我了,错过的题目怎么又错?!你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到底有没有放半点心思在学习上?你可真是把我的脸全都丢光了!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的高考分数有没有那个单茶的一半!”
面无表情地听完母亲的叱骂,白雅言麻木地继续往楼下走,正撞上单茶和另一个女生很开心地嬉闹着。
那个女生笑眯眯地打趣单茶:“好啦好啦,还有十天你就解放了!到时候你想怎么谈恋爱怎么谈恋爱,到时候说不定还能上演一出爱在清北,对不对?”
白雅言突然感觉脑袋里的那根弦,好像“啪”的一声断了。
下一秒,仿佛身体不受控制一般,白雅言猛地冲到了单茶面前,“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啊?”
单茶被突然冲出来的白雅言吓了一跳,懵道:“你——”
白雅言打断她,恶狠狠道:“你爷爷刚死,你就在这笑得这么开心啊?还想着谈恋爱啊?你连你爷爷的葬礼都不回去参加,可真是狼心狗肺!”
单茶站在原地,脑海中嗡嗡作响,一时间无法消化白雅言所说的话。
旁边同学也惊呆了,“白、白雅言,你别乱说话啊。”
单茶爷爷去世,她们根本没听说啊。
而下一刻,单茶突然就冲上去扯白雅言的头发,尖叫道:“你不准咒我爷爷!”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单茶。
从来都安静乖巧、和陌生同学多说一句话就会脸红的单茶,此刻却像是疯了一般,一边用力扯着白雅言的头发,一边用指甲去抓她的脸,声嘶力竭道:“你闭嘴!你不准咒我爷爷!你给我闭嘴!闭嘴!”
白雅言吃痛,但还是回嘴道:“你爷爷已经死了!不是我咒他!他本来就已经死了!”
此刻的单茶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怒火已经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她恨极了面前的白雅言,恨极了她的那张嘴,恨不得将她的那张嘴撕烂!恨不得永远不要再听见她说话!
晏随赶到的时候,其他同学已经将单茶和白雅言给拉开了。
经过刚才,白雅言看起来已经冷静下来,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似乎也在懊恼自己说错话。
而单茶,则站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里,拿着手机,十分固执地一遍遍打着电话。
齐安安在旁边轻声道:“茶茶,要不我们先回宿舍吧?”
单茶摇头,声音很冷静:“我给我爷爷打电话。”
她看着白雅言,一字一句道:“我每天都和我爷爷发短信,你在造谣,等下给我和爷爷道歉。”
白雅言咬着下唇,没有吭声。
可单茶一遍一遍地拨着电话。
不光是爷爷的手机,还有家里的电话,还有小卖部的电话,可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长长的“嘟”声。
耳边听筒里传来的“嘟”声一直漫长地响着,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单茶感觉手心里沁出来的汗越来越多,大脑也越来越热,神思一片空白。
晏随就是在此刻出现的。
他大步飞速走到单茶身边,将手机从她手掌中抽出来。
晏随的声音涩然,不知此刻应该说什么,只是叫她的名字:“小山茶。”
陡然看见晏随,单茶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少女纤细的手指紧紧揪住晏随的衣袖,用力到直接都泛着白,“晏随,爷爷不接我的电话,他肯定是又去公园看别人下棋了!你带我回清宁,现在就带我回清宁好不好!”
晏随哑声道:“你冷静一点。我……我给你姐姐打电话好不好?”
他的反应令单茶愤怒,她高声反问道:“为什么要给姐姐打电话?”
她慢慢转头看向晏随,晏随似是被她的目光烫到了一般,立刻便移开了眼神。
单茶慢慢松开了揪住他衣袖的手指。
手机里依旧一遍遍地传来忙音,爷爷没有接电话。
到了此刻,单茶终于没有办法再骗自己。
她看着晏随,轻声道:“你也知道,是不是?”
“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是不是?”
晏随的沉默,已经昭示了一切一切。
单茶后退几步,靠着墙角,慢慢地蹲了下去,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似是疼得喘不过气来,声音很轻,如呓语般:
“我告诉过你的,不要再推开你在意的人啊……可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第45章
单萱赶来学校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她原本一直留在清宁打理单爷爷的后事,先前晏随接到电话的时候,便也通知了她。
霍舟刚去高铁站将她接来了学校。
“从下午开始到现在, 还一直坐在地上呢……谁劝都不听。”哪怕是霍舟这样的刺头, 都忍不住觉得现在的情况棘手极了。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一个猝然发现自己失去至亲的少女。
单萱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始终没有吭声。
失去至亲的滋味,她比妹妹早一步体会到。
如今单萱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
车子一路开到省实验的门口, 霍舟看向还坐在副驾驶座上出神的单萱,“想好待会儿怎么和她说了吗?”
见她没反应, 霍舟又忍不住叫了句,“……单萱?”
单萱回过神来, 定了定神,“哦。”
霍舟说:“你先进去,我停车。”
单萱点点头,然后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等霍舟停好车再往回走时,却在校门口发现了单萱。
确切来说, 是单萱和晏随。
下车之后, 单萱没着急进去找妹妹,而是先打电话将晏随叫了出来。
霍舟走近,正听见单萱开口道——
“你清楚的,我当初说过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全部由我来扛, 我说的时候,是真心的。”
单萱向来是这样的性子, 冷静, 理智, 永远能在第一时间内计算清楚利弊得失。
因此, 下一秒,她又重复道:“但现在,这件事只能算在你头上”
单萱一字一句道:“瞒着茶茶的人,是你。”
霍舟原本听得满头雾水,可听见这句话后,终于猛然反应过来。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拉过单萱,不可置信道:“你干什么?现在把锅全往他身上推?”
单萱没有理会,任由他拽着自己的手,可目光却一直牢牢锁在晏随身上。
她在等,在等晏随的一个回答。
霍舟只觉得她不可理喻:“你搞什么?当初我让你别瞒着小姑娘,你非要瞒。你说那是你们的家事,不要我管,行,既然这是你们的家事,那你现在又拉他出来干什么?”
他越想便越觉得生气,“我当初就告诉过你,老人家身体可能撑不到高考后,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非要赌运气?!”
单萱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然后冷声道:“没错,我是想赌,赌爷爷能撑到高考结束,赌我妹妹既不会耽误高考,也能陪爷爷走完最后一段。我赌输了,现在要我以死谢罪吗?”
下一秒,单萱看着晏随,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不会出国了,对不对?”
如果他的父亲没有跳楼自杀的话、如果他的那个弟弟没有亲眼目睹父亲横死的话,也许晏随还会继续出国念书。
可单萱知道,如今的晏随,大概是不可能再出国念书了。
尽管她和晏随接触不多,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单萱就知道,晏随和她本质上是一类人。
在面对这种事情时,两人会做同样的选择。
霍舟不由地提高了声音:“你胡说什么!他不出国那他干什么?难不成还留下来当老妈子照顾那个小崽子啊?”
话一说出口,霍舟自己先愣住了。
因为这的确是晏随能做出来的事情。
单萱语气平静地继续道:“我现在这样,不是为了我自己。”
她看一眼霍舟,然后伸手指着面前的晏随,平静道:“你自己问他,高中毕业后他准备去哪里?留在茶茶身边照顾她的,是他,还是我这个姐姐?”
晏随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就是没有否认。
霍舟不可置信地看向晏随,心头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你他妈疯了是吧?”
晏随扯扯嘴角,没吭声,而是看向单萱,“能劝好吗?”
“不知道。”距离高考还剩十天,乍然遭受这样大的打击,单萱心知肚明,妹妹的心态必然会受到影响,“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复读一年了。”
***
那天晚上,原本一直固执地跪坐在大庭广众之下、哪怕赶来的老师也劝不动她的单茶,最终被单萱带着离开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