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那个总是面无表情、雷厉风行的托臻王消失了,他只是一个彷徨无助的男子,脸颊苍白,单薄消瘦,眼眶很深,浓烈的如海水般的悲哀流露而出,眼泪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滚落,被风吹干,冰冷的疼。
那晚,他回房后,在殿辰的床边坐了很久,久违地喝上了酒。
醉意上头,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那张沉睡的容颜,直到四更鼓敲过,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嗓子眼迸出来,带着强装的笑意:“哥哥,你说说你,空有满腹文采,也不帮我教一教星儿,就会躺着躲懒儿。”
男人轻轻抿着嘴角,仿佛在幸灾乐祸地道:怎么,你撑不下去了啊……
是的。
我撑不下去了。
没有你,我撑不下去了……
南肃轻轻摇晃着他的手臂,可是男人一动不动,那双修长的眼睛紧紧闭着,就像睡着了一般。
他的绝望和思念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的袭来,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趴在他的胸口,悲声的嚷:“起来啊!殿辰,别睡了,你起来啊!”
第九十九章
他盯着他,想看见他睁开眼睛,对他笑,跟他说话。
可他就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侧脸完美,呼吸浅浅,就像一樽神祇雕塑,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他痴痴地看着他,早在眼睑里积蓄的泪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落下:“昨夜我梦见你醒来了,我走出卧房时,就看见你坐在饭桌旁给嘉儿喂饭,温柔的跟星儿说话,那时候看着你,眼睛酸,眼泪掉下来的感觉可太真实了。”
说完,他将他的手拉过来,轻轻闭上眼睛,小声地道:“那我先睡了,明天你就起来,一言为定好不好……”
月色凄迷,烛影跳动,透过珠帘照射在床榻上,昏黄的光芒下,他们的身体紧紧地靠在一处,那般温馨,却又那般孤单。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宿醉的南肃有些头疼,喉间也像火烧一样。
然而,一颗心却渐渐剧烈跳动起来,他忍了很久,这才开始默默地倒数:一,二,三……
男人与他正脸相对,手臂轻轻地搭在他的腰间,仍维持着昨天的姿势,一切都未曾变过。
鼻子突然一阵发酸,南肃迅速地低下头去,眼泪在眼眶里来回的滚动,却始终忍着没有掉下来。
许久,他失落一笑,缓缓地在殿辰唇上落下一吻,小声地道:“算啦,你就睡吧,反正让我哭的事情,你也不是只做了一次两次。”
说罢他就起身,拿出洗漱工具和热水,轻轻地替男人刮去下巴上的青青胡茬。
作为青渊的王,他没有太多时间留给自己悲伤。
新皇登基已经有些年头了,目前却还没做出什么过硬的政绩,踏平大夏就是他奠定他丰功伟绩的第一步,而南肃作为燕军的主要后勤势力,除了要管前线,还要带着百姓们开荒修道、通商开市、兴修水利,建造兵工厂,开办学校商号等等。
一系列的琐事缠得他脱不开身,但是,他这些年也培养出了几个心腹,近来便有意放权,抽了些时间多陪在两个孩子身边。
星儿虽然不肯念书,但其实是很聪明的孩子,该认的字都认得差不多了,南肃觉得时候也到了,就搬出了一口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的信件很多都边角泛了黄。
他抱着孩子,坐在还没开花的樱树下,拿着扇子一下下地给孩子扇着风。
“宝宝。”
星儿拿着信,一封封地自己念着:“今天爹做了一件对不起凌老板的事,端菜的伙计告假了,我就去前面顶替他。但是那天人真的太多了,店小二也忙不过来,有个客人拉住我,指着菜单就问我,这个好吃吗?我就腼腆笑了笑,回头看见凌老板不在,就小声地跟他说,不好吃~”
念到这里,南肃顿时一愣:原来自己还干过这种事儿?
“咯咯咯,”星儿笑得前仰后合,扭过头道:“爹爹,你怎么这么实诚呢?”
南肃轻咳一声,抓紧机会道:“做人就是得实诚,观音娘娘就在头顶看着你我的一言一行呢,星儿,很多生灵只能做猪做狗,你得了机会做人,就得老实本分,做自己该做的事,比如,小孩子不好好念书,就是不老实本分。”
星儿“噢哟”一声,搂着他的脖子道:“所以,你是王爷,就要做王爷该做的事吗?”
南肃觉得这孩子是开窍了,连忙道:“对啊对啊,爹每天这么忙,不就是为了你和弟弟吗?”
谁料,星儿立马拿起另一封信,很大声地念道:“宝宝,爹今天遇见你六哥了,这实在猝不及防,爹直接逃了,连工作都没干,回家哭了很久,暴瘦七斤——”
南肃一时无语,只听孩子继续念:“唉,不过想一想,大抵人就是这样了,谁谈个恋爱不是图个伤心,图个难过,再图个分开那几天不工作、不吃饭吗?你咋地,你还想图快乐,你那不纯纯痴心妄想吗?”
星儿肉麻得打了个寒颤,回过头嫌弃地道:“爹,你好双标。”
南肃有些尴尬,也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不是疯了,怎么什么都往上写,正要辩解,这时只听星儿问:“爹,那六哥呢?我记得的,他陪我玩过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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