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宗薨逝以后,当今圣上对道教一套极为忌惮,尤其反对道士炼丹授于信众,连曾经厉害得很的国师都被他按照妖道问罪砍头了,向洪氏就是有心也弄不来那些神奇的丹药了。
等一大段的经文念完,她才不紧不慢地重新坐起来,叫婢女来给她捶腿,问道:
“新嫁娘人怎么样?”
“还是有些小了,模样也差了些。”婢女老实地回答,“不过好歹是纪家的嫡女,血统是正的。”
“命格不好。”向洪氏也不意外,“不过法师说了她与我儿还算相配,只是纪家小门小户的容不得。”
“罢了,留她也不过是为了冲喜,家里不缺她一顿饭菜,一样伺候着吧。”她淡淡地说着。
怡和园里还传着救人的细碎声响,她往外头灯火通明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最后感慨道:
“小就小些了,反正以后也是下去伺候我儿的,且看她有多少福分吧。”
老夫人在府上积威甚重,有她一句话在,事情基本就定了性。
婢女敛下神色,告退而去。
回去一路,婢女心里也在思索:
别的不知道,只是这新夫人的命着实是不好了。谁都看得出来,这门喜是压根没冲成,二少爷当天就又病重了,好像真应了大爷一句玩笑,说他弟弟没那等“福分”,老夫人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估计也对新夫人生了怨怼。
那这新夫人唯一的价值可不就是——
可惜了。
想到这里,婢女心里也有些毛毛的。
新夫人的好日子没多少了,她打定了主意要对纪芙薇好些。
毕竟,这也就是最后的时日了,往后便是成了鬼也不该找上她来。
另一边客院里,萧晟煜也在和身边内侍议论着。
武国公府家还算是圣眷在身,萧晟煜便是有心整治也不会在这时候动手,多年布局不会急于一时。
但新政令刚发下来,向家病了几年的二公子就要娶妻。
萧晟煜耳目众多,知道时便觉得如鲠在喉。
他才规定了自勋贵起,禁止男女殉葬之事,尤其是活人殉葬。
转头,武国公府向家和宣平侯府纪家就要结亲,是打算做什么?
这回光一个“结亲”名头出来,萧晟煜就觉得不对了。
他亲自来参加婚宴,未尝没有敲打的意思。
武国公府上下皆是井然有序,武国公与世子更是亲自接待,话说得客客气气,点水不漏。
从头至尾不承认“冲喜”之说,哪怕新郎官病得床都下不来,接新娘的更是世子本人,他们依然咬死了是两家结秦晋之好,别无他意。
这一婚宴果是叫他看了人间百态……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妖魔皆套上了人皮,行那大善人做派。
萧晟煜为帝多年,依然看不惯这等场面,更不好酒色,看了天色便寻了借口到客院暂歇了。
就这么巧,原打算离开的他走在路上听见了纪芙薇的声音。
皇帝回宫,自然不必有什么宫禁的限制,他散了酒气方觉得能回宫了,就隐约听见了哭声,于是循声而来。
这下,居然让他碰见了这据说与二公子“心心相印”的纪三小姐了。
“如何,李顺?”
“回陛下,人是奴才亲自送到怡和园不远的,没惊动旁人,向家的没发现奴才。不过那边儿已经在找人了,人确实是纪三小姐,今儿的新娘子。”
“说说吧。”萧晟煜现在没了立刻回宫的心思。
“看她样子,日子过得很不好?瞧着苦得很啊……”
各种情报,须臾之间在脑子里一过,李顺便笑道:
“可不就是苦呢?要奴才说,纪家这个嫡女日子过得,快比得上穷苦人家的女娃娃了。”
“穷人家还有几分亲情在,若不是叫那苦日子日日地磨,谁不会怜爱几分自家闺女?这叫人之常情。”
“偏侯府家,那是说无情便真的无情到半分情谊不留,一点余地不给。”
萧晟煜原本只是对向家这门亲事好奇,但对这个新娘人选还真不是很了解。
眼下碰上纪芙薇,他确实有几分怜爱了。
“怎么说?”
“您瞧着今儿个的情况就知道,宣平侯府纪家对这个嫡女可真是半点情面不留。”李顺对三公五侯这些勋贵家里的事情都如数家珍,便是先前不知道,有这出行一趟也早做了准备。
“与纪三小姐日子差不多的,还有个纪四小姐,同岁小几个月的庶女,出自纪家越姨娘,越氏是纪夫人纪唐氏抬的媵妾,据说妻妾感情极好,因不满自己生的是个女儿又命格不好,纪唐氏便将庶女看做嫡女,视若己出,反而将这纪三小姐送到了乡下。”
“……”萧晟煜下意识便皱了眉头,半天才说了句。
“荒唐。”
“可不是呢。”李顺立马顺着说下去,“先叫个庶女占了早定好的名姓,再让人霸着这个位置还把原定的嫡女落到乡下庄子上叫刁奴欺负,最后循着年岁送到了向家成婚……至于这究竟是不是冲喜会不会殉葬,且还有的瞧呢。”
“嘶。”萧晟煜眉头皱得更紧,厌恶之色压抑不住。
他最是不喜这般,见不得欺凌孤弱之事,纪家对自家嫡女尚能如此无情……
“且还有一番官司,”李顺忙道,“奴才查的时候才发现,若不是陛下圣明,想来当年生下时,纪家便不会留这女娃娃性命,还想叫那四小姐白占了人的位置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