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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掌柜一愣。
    五百两,一年内还清,就是一个月四十多两。他这样替人看店的小商人,与杀猪种田的相比虽是赚得不错,但商铺的进项到底是都得交给主家,开给他的工钱一个月也就三十两银子。
    若要他每个月还上四十多两,那他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裴砚只作没看出他脸上的难色,悠悠续言:“我知道这还债也不容易。这样,我回头跟娘子说说,日后不与你算死工钱了。咱们三七分成,赚多少你扣去伙计的工钱与各样旁的开支,余下的咱们交七成给我们,剩的三成都是你的。你若有本事一个月赚上万两,我也绝不毁约。”
    陈掌柜闻言,心里一动。
    从前因为是赚死工钱,他干活干得漫不经心,但若说那首饰铺赚的,一个月百两总还是有,依着三七他大抵也能有三十两可拿。
    如今若按裴砚的话直接改成分成赚取,只消他玩命地卖,那自然能赚得更多。
    陈掌柜只道这样不亏,立刻答应:“多谢公子!”
    “客气了。”裴砚一哂,就示意王宇去拟字据来让他签,又看向另外几个掌柜,“你们若想按他这样办,也行。”
    那几人相视一望,却没吭声。
    裴砚提的主意固然诱人,可他们不像陈掌柜这样急着用钱便多了几分谨慎,怕自己依分成算反倒赚不着那么多,索性还是先拿工钱,瞧瞧陈掌柜后头的日子如何再说。
    裴砚见状也不强求,坦然一笑:“好,随各位便是,日后便辛苦几位。”
    几人这就告了退,除了陈掌柜之外,另外几人都自觉只是白跑了一趟,过来听了些客套话而已。
    犹坐在书房里的裴砚气定神闲地饮了口茶,再度唤来王宇:“去备车,我要去见见老丈人。”
    王宇早知他有去楚家的打算,立刻去备了车。在正院边吃花生糖边看闲书的楚沁根本没想到他会亲自去,直至他回来她都不知情,甚至不知他出门了一趟。
    第二天一早,裴砚又出门了一趟。这回楚沁倒知道他出去了,但他没细说去哪儿,她就以为他是出门应酬。
    结果他再回来时,楚沁在房里喝着茶就忽而听到母亲的声音:“沁儿!”
    “噗——”猝不及防之下楚沁一口茶全喷出来,一脸惊悚地看清秋,“什么时候来的?!”
    清秋:“刚……刚刚?”
    楚沁无语凝噎。
    她本以为今天没事,加上有孕身子犯懒,她起床之后头也没梳,连脸都没好好洗!
    两辈子加起来,她可能也就今天懒到了这个份上。
    他就偏在今天让长辈来抓她的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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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香菇炖鸡汤
    这般炖够时辰之后,鸡腿鸡翅里的油脂会在锅里化成一层金黄的油花,炖得透烂的鸡皮几乎入口即化,细嫩鸡腿肉与鸡翅肉也丝丝入味。
    下一瞬, 楚沁极快地做出反应,抬头一拽清秋:“帮我拖一下!”
    说完就匆匆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床榻, 蹬了鞋子翻身上床。
    清秋见状也跟着紧张, 赶忙依她的话“迎”出去,满面笑意地迎向楚郭氏:“大娘子来了!”
    “清秋。”清秋自幼在楚沁身边, 郭大娘子也算看着清秋长大的人,见了她笑意也慈爱。清秋行至郭大娘子跟前, 眼疾手快地接下郭大娘子身边的食盒:“大娘子身边的人呢?怎的竟亲自拿着?”
    这么一说话, 二人就不自觉地驻了足。
    卧房里, 楚沁三下五除二地褪去了外层的衣裙,胡乱往床角一塞, 继而拉过被子, 迅速躺好,还没忘了用被子将褪下的衣裙也遮上。
    郭大娘子在外与清秋笑道:“这是给沁儿炖的汤,怕她们拿得不仔细给洒了, 不如自己提着。”
    这一字字飘进房中, 缩在被子里的楚沁心下一阵感动, 却还是死死闭上了眼,认真装睡。
    只消片刻工夫,郭大娘子进了屋。抬眼一瞧楚沁,“哟”了一声, 继而放轻声音:“还没起呢?”
    “啊,是啊……”清秋也压轻了声音, “许是因为有孕又犯了春困, 娘子今日困得很, 晨起随意吃了些东西, 就又睡了。”
    到底是楚沁跟前得力的人,她这么一解释,郭大娘子没觉得有分毫不对。就连跟着郭大娘子进来的裴砚也没觉出异样,他早上出门时楚沁还没起呢,他便以为她一直睡到了现在。
    正这时,躺在床上的楚沁“醒了”。
    她睁开惺忪睡眼,定睛望了望,露出讶色:“娘?!”
    “原不知你还睡着,吵着你了。”郭大娘子歉然,走向拔步床,在床边坐下。
    楚沁坐起身:“您怎么来了?”
    说着她又看了眼裴砚。裴砚立在离门前屏风不远的地方,满脸都是邀功般的笑意。
    郭大娘子笑道:“姑爷说你有孕了,让我和你爹爹来这边住,陪一陪你。我们昨日收拾了一晚,今日赶紧过来了。”
    楚沁又问:“那爹爹呢?”
    郭大娘子说:“他近来事多人忙,不到晚上是回不来的,我就先过来瞧瞧你。”
    “哦……”楚沁点点头,又问,“您和爹爹都过来,那外祖父母呢?”
    “放心,有你哥哥嫂嫂呢。”郭大娘子拍一拍她的手,“况且还有下人照料,你不必操这个心。”
    楚沁又慢吞吞应了声“哦”,接着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虽知道裴砚想接他们过来的心,但没想到会怎么快,所以还没给爹娘安排住处呢。
    她便忙道:“清秋,快带人去跟安姨娘说说,将东院……”
    “不用说了。”裴砚闲闲地啧了声,“昨日就安排好了,我这就带岳母大人过去。”
    郭大娘子忙道:“你陪着沁儿吧,让清秋领我过去就行了。”
    裴砚垂眸:“也好。”
    郭大娘子这便起了身,又嘱咐了楚沁两句,说食盒里的鸡汤是她炖了一夜刚出锅的,让她趁热喝。楚沁乖乖应下,郭大娘子便走了。
    裴砚一边目送郭大娘子离开一边在床边落座,视线还没拉回来,胳膊就被狠狠掐了一把。
    “嘶——”裴砚吃痛,龇牙咧嘴地看过去,“你干什么?”
    楚沁不解气,又抄起软枕拍他:“接我娘过来,你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头都没梳,吓死我了!”
    “……什么头都没梳?!”裴砚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不是刚醒吗?!”
    “什么刚醒!”楚沁又用枕头拍了一记,继而一拽被子,床角出堆成一团的衣裙就露出来,“我早就起了!犯个懒没洗脸没梳头,你就偏这会儿带母亲过来!”
    裴砚看到那堆衣服的瞬间就懂了,因为每日脱下来的外衣都会由下人去挂好,绝不会这么堆着。再听她这么说完,他扑哧一声,接着就是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你还笑!”楚沁气得拿枕头使劲砸他,裴砚躲也不躲,几要笑出眼泪,笑够了才又说:“你……哈哈哈,那是你亲娘,你怕什么?你不梳头不洗脸什么样,她还能不知道?”
    “她……她当然知道!可那能一样吗!”楚沁瞪着他。
    倘使是她卧病在床,不梳头不洗脸的样子母亲自然见过,再见一回也没什么。可若好好在屋里待着,蓬头垢面地被母亲抓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其实若认真想,母亲对她一贯是宽容的,哪怕是在她小时候,这种事在母亲跟前也就是挨两句训。如今她都到了这个年纪、又已嫁了人,母亲就是真见了她那个样,无非也就是念叨念叨,可她就是心虚得很。
    而且她毫不怀疑,哪怕她活到七十岁也还是会在这种事上对母亲心虚。与之可相提并论的大概还有冷不防地被傅母问及“你功课写完了吗?”,她不信有哪个做学生的不怕这个!
    楚沁气恼之下原想跟裴砚说个明白,但话到嘴边,她一下子噎住了。
    她忽地意识到,他不懂,多半是他从未经历过这种来自于父母的管教。她心底那份怕被母亲念叨的心虚虽然是真的,却也是甜的,可他不懂这些。
    她暗自心疼了一下,面上仍绷住了脸,冷声跟他说:“下次不许了!不然我……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裴砚立刻放软了口吻,还抱了抱她,揽在她背后的手认真地给她顺了顺气,“我们沁沁美丽大方,自然不肯让人见到蓬头垢面的样子,是我不好,行不行?”
    楚沁冷哼了声。
    裴砚摸摸她的额头,又循循善诱道:“起来喝鸡汤?方才在来路上岳母大人给我看了眼,可香了。”
    楚沁抿一抿唇:“一起喝吧!”
    又喊来清泉,跟她说:“正好快晌午了,你去跟小章说一声,让他煮两碗素面,什么都不用搭,煮的软些就好,我们就着鸡汤吃。”
    “不错。”裴砚突然自言自语。
    楚沁看过去:“什么?”
    “你怀孕我享福啊。”他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样子,“若不然我哪尝得着岳母大人的手艺。”
    “油嘴滑舌。”楚沁撇着他,复又哼了声,懒得理他了。
    午膳不多时便端上来,犹是热菜冷菜都有,额外添了两碗素面。但因有那鸡汤,桌上的菜只稍动了几口,楚沁和裴砚全都不约而同地喝汤吃面了。
    因为郭大娘子炖鸡汤实在是有一手的。她炖汤不爱用蒸鸡,只取鸡翅、鸡腿这些连皮带肉都很嫩滑的部位,鸡胸肉那样不易入味、炖完还柴的部位一概切下来做别的东西。
    在调味方面,郭大娘子炖鸡汤只在给鸡划完刀焯水时用两勺料酒、两片生姜、一小截葱段,到炖汤时再放一勺料酒、一小截葱段。
    除此之外,配菜就是一两朵切成片的香菇。若没有香菇就用口蘑,但口蘑不切,只去掉梗,圆圆的一整颗放进去,放七八颗都可以,有时也另添一小撮虫草花。至于盐,则是出锅前的最后两刻才会添入汤里。
    这样简单的用料总能将鸡肉的鲜香衬得正好,最重要的则是要炖够时辰。从开锅算起,要炖足一个时辰才能出锅。
    这般炖够时辰之后,鸡腿鸡翅里的油脂会在锅里化成一层金黄的油花,炖得透烂的鸡皮几乎入口即化,细嫩鸡腿肉与鸡翅肉也丝丝入味。倘使加了虫草花,那金黄的色泽就会更重更诱人,喝前再洒上一丁点胡椒研磨成的粉,味道便那更好了。
    这种汤,楚沁小时候喝过多年。
    那时候她和父母在蜀川,当地数个官家姑娘同在一个傅母门下读书,大家每日便同去一个姑娘的府邸。那姑娘的父亲算是楚沁父亲的顶头上司,住的地方离楚沁家并不算远,但冬天时路上也还是冷的,喝上这样一碗汤,能让她暖和一路。
    是以楚沁喝着这汤,不免回忆起许多旧事。那些事里如今已有太久,经了一辈子的她后来几乎忘了,儿时她曾经那样快乐过。
    裴砚从汤里捞出鸡腿,轻轻一拨便去了骨头,将净肉送进她碗里:“对了,你名下那些商铺与田宅的掌柜、管家,我昨日见过了。”
    “你见过了?!”楚沁蓦地回神,讶异地看他。
    他点点头:“我与他们说了说,让他们好好赚钱,你就先别操心了,先看看下个月交上来的账再说,我觉得理当是能多赚。”
    楚沁心下不免慌了一阵,不为别的,只是在她眼里他不是个会打理家事的人。上辈子内宅诸事统一归她惯,她根本没让他操过什么心。
    于是听他说到那句“我觉得理当是能多赚”,她几乎脱口而出:“那万一亏了呢?你如何安排的?”
    裴砚眉心轻跳,迎上她的视线,认真说:“倘使亏了,我回头自会去谋些别的出路,把亏空不给你。”
    “不是……我不是要你不给我。”楚沁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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