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星稚越看越觉得奇怪。
这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身上的灵力也微乎其微,却能够让神兽魇猫认他为主,能够带领一众人在大雾之中找到万器城的路,且进了这幻境之后竟也一副悠哉模样。
是该说这人不怕死到了极致,还是他面对这些根本就是游刃有余?
若是他本身的实力远远超过这里的一切,那的确完全不惧。
又与牧风眠有着如此相似的脸和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但有一点实在是对不上。
牧风眠此人是绝不可能与兽族为伍,他那么讨厌兽类,这是上三界人尽皆知的事。
动了念想,她开口询问:“你名叫什么,出生何处?”
“现在倒是关心起这些了?”牧风眠都不用睁眼看,就知道她又在想什么。
“问你,你只管说就是。”宴星稚脾气一下就上来,“没吃过我这拳头的亏是吧?”
牧风眠像是被吓到,“名字一早我便说了。”
“我问的是你的真名。”
“那就是我的真名。”
宴星稚并不纠结,又问:“那你可是出自凡间的修仙大族?”
“并非。”牧风眠道:“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修仙家族罢了。”
“那为何你身边会有神兽魇猫?”
“是它非要跟着我的。”他语气随意,“甩都甩不掉,就只好带着了。”
这种古时神兽确实有着自己的脾气,除非机缘契合,否则即便是上神来了,魇猫也未必愿意低头认主。
莫非真是这小子运气好?
“你来这万器城是为何?”宴星稚又问。
“听说这里来了不少人,我便也来看看。”牧风眠道:“怎么,凑热闹也犯法了吗?”
“你知道来万器城的路。”宴星稚说,“一个不入流的凡门之子,如何知道这些?”
牧风眠听得她打有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便睁开眼睛,墨色如玉的眼眸泛着润和的光,“因为有人在荒雷城的边界兜售地图。”
他说着,就扔过来一个东西,宴星稚接在手中,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副画得相当简单的地图,虽说上面的图画都十分简洁,但将整个万器山谷都囊括其中了,因为只有一条通往万器城的路,所以图案一点都不复杂。
基本上只要找对了入口,再一直往前走,就能找到万器城。
宴星稚将纸握成团,“那为何先前那个带路的老头说若是没有他,我们根本不可能找到去万器城的路。”
牧风眠唇线一弯,似笑非笑道:“因为这么多年,进入万器城的人没有出来的,所以外界也没有人知道这条路走到尽头就是万器城。”
宴星稚回想这一路走来,压根就没有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不过就是雾浓了一点而已,且后来的那些骷髅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何以这七百年来竟没有一人能从万器城中全身而退?
她说出疑惑,“有蹊跷啊,若这地方真是那么危险,我们岂能进来得这般轻而易举?凡人虽弱,但那些修仙之人倒不至于无能到这种地步。”
牧风眠不甚在意,“谁知道呢,许是我们运气好呗。”
“你身上没有灵力,被卷入这些怪事里,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害怕?”
牧风眠叹一口气,摸上自己的心口,说道:“其实我心中很害怕,只不过不在表面上呈现罢了。”
宴星稚看着他悠闲的侧脸,仍不能打消疑虑,问他什么他都好像在打太极,于是决定在夜间探一探他,便不再询问。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发现牧风眠擅自进了房中,呵斥着将他赶出了屋,只余宴星稚一人在房中。
这就是低级幻境最明显的特征,哪怕他们容貌穿着都没变,这些幻境中的人却还是跟眼瞎了似的视若无睹,将那些身份强硬地套在他们身上。
实际上这种低级幻境,要是换做宴星稚以前,一剑就能捅破,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还是老老实实寻找破解幻境的办法。
那桌上的衣裙她自是碰也不碰,倒在床榻上就睡觉,一觉闷到夜里。
说是关她一日,还真就一日没人来打扰她,如今的她自然是睡不够的,若不是为了来抢问情,她本打算睡个十年八年的彻底将身体恢复。
可惜玄音门这小破门派摇摇欲坠,若是不管只怕荀左跟门派里其他人都要一起睡山洞了,她也只得拖着这半融合的身体出来奋斗一把。
夜月高悬,整个宅子陷入一片宁静之中,牧风眠看了一眼周围空旷之景,打了个哈欠,一推手就开了门,转身进入房中,径直走到竹藤椅上躺下。
他朝内阁的床榻看了一眼,就见宴星稚正睡得香甜,略一思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古朴的手持铃,将手柄系上一根绳,然后挂在竹椅的其中一个雕花上,继而才闭上眼睛。
宴星稚打从他推门开始就已经醒了,只不过没睁眼。
等了好一会儿,听得那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断定他进入睡眠之后,她则暗暗施法,将一抹神识从身体里脱出。
神识飘飘摇摇,寻着竹藤椅上的牧风眠而去,一下就从他眉心的位置钻了进去。
宴星稚是想探他的梦境。
一是因为,若他真的是牧风眠的话,由于魂魄过于强大,宴星稚此时的状态是根本入侵不了他的神魂梦境的。二来是因为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梦境最能反应他的真实情况,说不定能在梦境之中看到一些关于他身份的东西。
神识探进他眉心之后,宴星稚就看见眼前骤然编织出模糊的景象,像是还未散去的雾,朦朦胧胧,不消片刻这些雾气散去,视线里的东西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周围是一个略显破旧的院子,院中光秃秃的,周边种的树也没有一片叶子,张着扭曲的枝丫,空中泛起一阵阵寒气。
这便是他的梦境。
宴星稚心道竟然真的进来了?那她心中的疑虑几乎打消大半。
身后传来“咚咚”闷响,她转头看去,就看见身后摆着一个十分大的木桩,一个年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大的孩子正费力地举着大斧头劈着木断。
那少年身穿朴素的衣衫,头发束成个丸子,许是天气寒冷,他哈出一阵阵白气来,举着极为沉重的斧子一下又一下地劈着,如此使尽了力气,才将一块小木段劈成两半。
他将劈碎的木断拿起来,乖乖堆叠在旁边那一堆劈得乱七八糟的木段之中,擦了擦脸上的汗转头朝宴星稚的方向看了一眼。
宴星稚就发现他圆圆的小脸上白白嫩嫩,鼻尖冻得通红,与那病弱草包的脸极为相像。
像是他幼年时。
那小孩子忙活了许久,也才劈了一点的柴,后来一个像是仆人装扮的人走来,见他才劈了这么一点,一下将他推了个跟头,嫌恶道:“真是没用,一天的时间才劈了这么一点柴火,跟着你这样没天赋入道门的主子,何时才有出路?”
小少年被推倒在地上,也不吵不闹,只慢慢爬起来,模样可怜极了。
宴星稚没想到他的幼年竟是这样,如此这般的欺辱,这小少年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显然不是头一回被这样对待。
看着那仆人对小少年踢了两脚,又放下狠话让他尽快将柴劈完之后就离开了。
因着这是梦境,周围的景象局限又模糊,仆人一转身就消失了,无处可寻。
那小少年就接着劈柴,重复着笨拙的动作。
宴星稚在旁看了许久,终是打消心中的疑惑。
不可一世的牧风眠,怎会做这种事,受这等欺负?
她摇摇头,暗笑自己疑心太重,先前分明就确认了他并非是牧风眠,结果还是折腾了这一出。
宴星稚神识化形,想从他的梦境中出去,却不想好似一下撞到了墙壁似的,被弹了回来。
她心中一惊,连忙再试,却还是没能从梦境脱离,当即有些慌了神。
怎么会这样?
这小小凡人的梦境,竟也能困住她?
正在惊疑的时候,就听后面传来稚嫩的声音,“你要走了吗?”
作者有话说:
宴星稚(摇头嘲笑):我疑心太重。
牧风眠(一脸复杂):我都这么放水了,你还猜不出来?
第22章 神女祭幻境(下)
宴星稚惊讶地看他,“你能看见我?”
小少年手里还拿着斧头,那双黑溜溜的眼睛正正好地盯着她,“你在那里站很久了。”
宴星稚本是神识化形而来,就算这他是这梦境的主人,按道理说也不应该察觉到她才对,却没想到从方才一开始,他就能看见她。
她稍稍惊讶过后,就对小少年道:“嗯,我不过是随便看看,快将我放出去。”
那小少年看着一脸软弱良善,被欺负的时候也一声不吭,却没想到对宴星稚说:“你想出去的话,就先帮我把柴劈完。”
“什么?!”宴星稚眼睛一瞪,“你还敢使唤上我了?”
小少年就把头扭过去,费力地抬着斧头道:“那你就等着,等我劈完你就能出去了。”
宴星稚看了看堆叠成小山的木段,心说这要劈到什么时候去了?
但这梦境封为困境,她只有一缕神识在这里,若是小少年始终睡着,她就一直不得出,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她走到小少年面前,拎着他的脖子提起来,凶道:“你信不信我把你这个梦变成噩梦?”
面对她的威吓,小少年一点也不害怕,只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问:“这难道不是噩梦吗?”
她一时语塞。
倒也算是噩梦。
难怪他身负重伤来到这种地方,想来跟她之前猜想的也差不多,在家中不得宠,然后犯了什么错被罚,受了伤之后便从家中逃出来,想从万器城得一件像样的宝贝再回去扬眉吐气。
也实在是个可怜孩子。
宴星稚心中一动,松手将他放下来,然后夺过斧头道:“是不是劈完这些,我就能走了?”
小少年认真点头。
她也不再多说,抡着斧头就闷头开始劈。
倒也不算难,两下就能劈碎一个,就是动作起来比较累。
小少年就在旁边坐下来,看着她眉眼间带着不耐烦,又烦躁又认真地劈着木段,原本淡无波澜的双眸忽而一弯,忽然露出个笑容来。
笨蛋就是笨蛋,好骗。
宴星稚忘记劈了多久了,只记得后来她就习惯性的动作,把木头放在桩上,然后抡斧头劈,再然后将断了的木头扫落,那新的一段。
这样的动作重复持续了很久,直到一声沉闷的铃响传来,她的神识好似被一股力量卷着,猛地从梦境中脱离,回到了自己身上,下一刻就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