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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初弦平和地说,“原是我不敢高攀。希望玄哥哥将来也可以觅得佳缘,白头偕老吧。”
    二喜踯躅着,那脸色极为窘迫难堪。
    “我家公子前段时间失忆,才暂时冷落了小姐。您可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就随便找个人嫁了啊。”
    温初弦摇摇头,“小哥儿谵语了。”耐心耗尽,不再多言,拉了全哥儿离去。
    二喜捶足顿胸,在后面说,“温小姐!公子这些日可把你挂在嘴边,常自念叨你。你这般另嫁他人,他该有多失落?”
    温初弦只佯作没听见。
    套车回了府,温初弦心头一直乱糟糟的,不安又恶寒,被全哥儿安慰了两句,才略有好转。
    何氏说得对,谢灵玄根本与她不相配,若非她从前不顾一切地倒追于他,日子又岂会过得那样艰难?如今她手中握着实打实的安乐幸福,万不想去破坏。
    况且,谢灵玄,有可能根本不是谢灵玄。
    隔日,张夕要和她一起去香染居对账。两人没有套车,而是相携走在街上。
    仲夏时节,柳曳翠烟。万木蓊郁,郁郁青青。香染居门口被移植了几株泪柳,千丝万绦,随炎炎夏日的热风飘舞,带来了几丝清凉。
    到了午时,温初弦见香染居门口的朱柱上有一处掉了漆,便安排工匠修补。张夕见她额上渗出细细香汗,拿巾帕擦去,笑着叫她别累着。
    沿街小贩中有人叫卖饴糖,两人便将小贩拦下来,讨买了一串。
    张夕腰缠万贯,却偏不给自己买,左右缠着温初弦要吃她的饴糖。
    两人只好共同捧着,你一口我一口,甜丝丝的糖渣儿弄得嘴角都是。
    张夕含笑给温初弦擦了擦嘴,“好了,这么大人了,也爱吃这种小孩子的东西。”
    温初弦鼓鼓嘴,腹诽你不也是。
    便在此时几行官兵涌出来,鸣锣开道,叫无关百姓躲避。
    温初弦猛地一凉,想起昨日二喜曾说那人今日回城。
    百姓们不欲惹事,纷纷躲避。
    温初弦和张夕混在众人里头,见几匹马发白如雪,精瘦如电,拉着车过去了。百姓们议论纷纷,各自又散开,喧杂起来。
    温初弦耸耸肩,正打算和张夕走,却见人来人往中,一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后头,灰扑扑的,和前方那豪华气派的阵仗比可差远了。
    主人轻轻掀起窗幕,微有几分疑惑地说,“弦妹妹?”
    嗓音轻如鸦羽。
    张夕和温初弦同时回过头去。
    却见谢灵玄一身淡淡薄薄的雪袍,眸中清辉,凝聚于她。
    数日不见,他面容未变,周身那清俊透脱之意越发浓重起来,丰神潇洒,巍巍踞坐,衬得周围所有人颜色尽失。
    温初弦如芒在背,顿时难熬起来。
    她微微福了福礼,礼节说,“世兄。”
    谢灵玄根本没注意张夕,瞥见她手中吃了一半的饴糖,冲淡和平地漾了唇。
    “远处瞧着像你,果然是你。在街上闲逛,就为了买这东西?”
    温初弦蹙眉,悄悄瞄了下张夕。
    张夕面带微笑,简单行了一跪礼,随即起身不卑不亢地颔首说,“谢相。”
    谢灵玄目光下移,“这位是?”
    张夕知温初弦和谢灵玄从前的过节,也知她见了谢灵玄就像老鼠见了猫,便自己答说,“草民张夕,城南一经商的无名小卒,刚刚与初弦定亲。相爷奔波在外,想还不晓得。今后在下随初弦一道,唤您一声世兄吧。”
    谢灵玄哑然失笑。
    他打量着眼前这对璧人,以及二人紧扣的手,抿了抿唇。
    过了会儿,他才缓缓说,“早闻张氏香料名满天下,一直缘悭一面,今日还真是个好日子。”
    张夕道,“我与初弦不日即将成婚,到时盼着世兄和长公主也能驾临,同喝一杯喜酒。”
    温初弦没想到张夕如此刚直,当着谢灵玄的面,就这般直白地把婚事说出来,不由得面容微变,脊梁骨凉得很。
    谢灵玄神色云迷雾锁,那匀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马车的窗棂,说不出的犀利和别样意味。
    阖阖眼,却仍是光风霁月。
    “若有机会,一定。”
    温初弦一时讷讷,望向谢灵玄,说了句,“多谢世兄赏光。”
    谢灵玄嗯了声,温柔有礼,意味深长。
    张夕揽了温初弦的肩头,“那我和初弦还有事忙,便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去世兄府上亲送请帖。”
    谢灵玄幽幽道,“好。”
    温初弦不想在这儿继续呆着,和张夕匆匆离开。谢灵玄的笑越淡,越凉,越瘆人,令她浑身难受。
    谢灵玄瞧两人成双的背影离去,很久很久,才面无表情地道,“走。”
    谢府,云渺和黛青两人正在水云居做事,见谢灵玄回来,莫名感觉有股阴郁的气质。可他神色静宁,举止如常,说是生气,却又不是。
    谢灵玄没在水云居停留,径直去到了长公主的寿康居,坐下来喝杯茶。
    他一边呷着香茗,一边不经意地提起,“儿子从前有一桩婚事,怎地出去一趟,回来就没了?”
    长公主正要和他说此事,“那原是你父亲定下的糊涂婚约,前几日娘亲跟温家的夫人商量,终于为你退了,解决你这桩后顾之忧。”
    谢灵玄神光散淡地说,“其实也不算太麻烦,那女孩常常喜欢粘人,有时候也有几分可爱。留下便留下吧。”
    长公主道,“你放心,温夫人已为那庶女安排了一个鳏夫嫁,以后她有夫君管着,必不会再纠缠烦恼于你 。”
    “母亲已为你安排了另一桩婚事,温家嫡女温芷沅沉静贤德,又会孝父母、知分寸,懂管家,给你做大娘子最合适不过。”
    谢灵玄没理会长公主的话茬儿,轻声说,“要不母亲还是把退婚书要回来罢。”
    长公主眉头一皱,“怎么,你对那庶女动了心?”
    谢灵玄垂了垂眼,“那倒不至于。只是我谢家乃是门庭醇雅之族,逼着一个小小庶女退婚,传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
    长公主道,“这一节玄儿不必忧心,母亲会为你扫清一切,你只等着迎娶沅儿便好了。”
    谢灵玄淡淡笑了一下,点头,起身告辞长公主,没多说什么。
    长公主独自坐在高椅上,有点不明白自己这儿子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真香的开始
    第15章 不情之请
    那天在街上遇见谢灵玄的车后,温初弦许久都没再出门,待在闺房中备嫁。
    迎亲定在六月初五,那一日已叫冰人提前算过,端是好光景、宜嫁娶的。
    待嫁的日子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只如流水一般,平平静静地过去。
    温初弦每日调香制香,还要看铺子掌柜送来的账本,件件亲力亲为,事无巨细地核对,日子过得甚是充实。从前那些龌龊的人和事,像褪了色的墨汁,渐渐都已离她远去。
    最后一次见到谢灵玄,是在谢温周三家的家宴上。
    隔着繁复喧哗的席面,她看见他正和长辈们斟酒侑觞。那谈吐举止甚为折节谦恭,翩翩有礼,怎么看都是一个雪胎梅骨的君子。
    他偶尔目光与她对碰,也是轻轻一瞥即移开,并无逾矩之处。
    温初弦暗中叹了口气,略略心安。
    席间小憩,宾客尽欢。
    温初弦就着盛宴的喜庆氛围,也多饮了几杯果酒。她是花一般的年纪,微微的醉意浮上脸颊,白里透红,如海棠初醉,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含苞欲放的美丽,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
    谢、周、温三家几代来都互有联姻,乃为世交。温初弦跟在姊妹们身后,按礼数给族中兄长敬酒。
    周遭闹闹哄哄的,轮到谢灵玄时,她不好特殊,也将羽觞抬起,低声道了句,“世兄请。”
    谢灵玄亦抬起羽觞,示意了一下,“多谢世妹。”
    他是谢周温三族中最闪耀的一颗紫薇星,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追随者无数,肖想者无数,一举一动都能引来绝对的目光。
    在场的许多人都知道,他们从前有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恋,皆是温初弦的单相思。此刻温初弦来敬酒,许多人不禁开始起哄,轻轻吁出声,这便使本就嘈杂的厅堂更加混乱。
    温初弦垂下头,神色间尽是躲闪之意。
    谢灵玄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借着周遭的嘈杂,漫不经心地谈起,“听说弦妹妹已经定了人家了?”
    温初弦内敛地嗯了一声。
    谢灵玄问,“是哪一家?”
    温初弦说,“张家,香料商张家。那日世兄已见过了。”
    谢灵玄微微颔首,“几日不见,妹妹的佳缘就已定了,真是可喜可贺。”
    温初弦矮了矮身,“谢世兄。”
    谢灵玄抬手将她扶起,俯身在她耳边时,口吻轻轻慢慢,“那日还玩笑说我娶弦妹妹,如今看来,还真是一句玩笑话,终是无福与妹妹共渡百年了。”
    温初弦眉心下意识一动,从他身边避开。他周遭那旃檀的气息划过鼻尖,令人心乱神迷。
    她轻声说,“从前是我年少无知,多有得罪世兄之处,还望世兄原谅。”
    他道,“自然谅解。只是妹妹从前与我也有婚约,即便退婚,也该提前知会我一声。好聚好散,事情也有个结尾。似这般忽然对旁人投怀送抱,还叫我乍然撞见,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真继承了母志,朝三暮四脚踏两只船呢。”
    温初弦一颤,脸色白了几丝,“母亲和长公主交换了退婚书,我以为你都知道。”
    谢灵玄阖眼摇摇头,“我确实不知道。”
    他眉眼第一次这般黯淡,流露有细不可留恋和遗憾。
    淡白的手指扬起来,怀有几分温柔,竟欲当着人拂一拂温初弦的脸蛋。好言好语地跟她说,“……那日咱们在蚁舟上一叙之后,我亦盼着,和弦妹妹共度余生来着。”
    温初弦却躲开了。
    “那世兄此刻知了。没有提前知会你是我的过错,不过婚已退了,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世兄了,咱们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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