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馨?”她又抬高声音叫了一遍,素来伶俐机敏的人这才骤然回神。
“然后——”盈馨回忆起昨天贴在她颈上的那只手,目光渴切地看着她的那双眼,一时之间心又跳回了彼时的节奏,她咽下这段插曲,回道,“大约是身体原因哭得睡了过去,我怕三小姐看出些端倪,便没将人留在那里。”
左文华看了她一会儿,盈馨还是往常那副表情,但心里却没由来地有些发慌。
她是昨天亲眼目睹了覃与那场大哭前后变化之大的,所以她能够清楚感觉到两个完全不同的覃与。明明像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应该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主子,毕竟后面抱着覃瑶痛哭道歉的,很有可能是她真正的小姐。
但她却鬼使神差地隐瞒了这件事,等她意识到自己错误的时候,似乎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坦白时机。
当真如此吗?不,只要她想说任何时候开口都不迟。
她在内心说服自己,不愿开口只是因为不确定醒来后的那个还是不是主子在等的小姐,所以不愿意过早地让主子承担起可能面临的失望和痛苦;但心底深处却始终有那么一道声音在告诉她,她并不期待那个娇蛮任性又不懂得主子苦心的小姐回来,她希望——
覃与留下来。
这个明明没有相处几日、却在她眼里留下了完全不同色彩的少女,她不可否认的,起了私心。
在作为一个被打磨成足够趁手得力的工具生活快十年后,她竟然产生了这种早该被泯灭的情绪。
像是一片荒芜贫瘠、寸草不生的土地上,突然地长出了一棵幼嫩又充满生机的小树苗。她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每一个细微的动静变化都会让她产生或惊奇、或疑惑、或喜悦……诸多从未体验过的清楚情绪。
这种自我满足带来的自私,竟然如此轻易地压倒了这几年来对主子的忠诚与顺从。
是这几年的处境让她心生不满,还是说她那颗叛逆的心打从一开始就未曾被那些残酷的训练真正驯服?
“你觉得她去覃瑶那里哭这一场到底是为什么呢?”左文华并未看她太久,手里需要检查的账簿不少,府里还有大堆需要处理的庶务。
对左文华而言,辞疚也好,盈馨也好,都是左府为了让她在覃府过得更加轻松自如而精心打磨好送过来的武器,一个武艺高强既能护她府内周全、又能在外替她搜集信息;另一个心思缜密精通审讯,能够替她轻松撬开府里各路送进来的眼线钉子。
这样两个替她肃清了不少障碍烦恼的人,是除覃奉瑜这个休戚与共、荣辱同担的夫君外,她在这个覃府里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即便盈馨这几日略有异样,她也并没过多放在心上,毕竟如今借住在她女儿身体里的那位异世来客不仅身份成谜,言语行事更是而今少见的直白爽利、一针见血。
别说是盈馨这种前面一半时间都只是在斗兽场一样的训练营里养大的家狼,就连她这种作为半个家主来培养的人都有为她的聪慧大胆而惊奇。
正因为见识过覃与的聪明,左文华才不会小瞧了她每一个看似古怪的行为背后所隐藏的目的。
烧婚贴一事自然和她无关,毕竟她也对盈馨坦言自己是来收拾“烂摊子”的人。那么以她耐得住寂寞闷在院中看了三日书、又忍得下那莫名其妙情潮不急于找人疏解的性子,她主动提出要去见覃瑶一事就绝不简单是为覃与道歉——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烂摊子”到底指的是什么?
很显然,她想到的,盈馨也想到了。
“自不会是简单为烧毁婚贴一事道歉来的。”盈馨可是清楚听到那一迭声真情实感、饱含愧疚的道歉的,能够让他们那位被宠坏的小姐做到这程度,那么烧婚贴一事大约只是个开胃菜。
可小姐在逃出房间去烧婚贴前,除了极为粗鲁地骂了覃瑶一顿外,并没有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甚至姐妹俩在此之前感情一度很好——
那么,这种程度的歉意,究竟从何而来呢?
她所感觉到的回来的那个小姐,真的是她所熟悉的小姐吗?亦或者是覃与的演技已经好到连她这个最擅长观察人细微变化的人,都分辨不出呢?
如果是后者,一切倒还好说;但如果是前者,那一切就变得更加怪异诡谲了。
可这团迷雾里,唯一清晰的,就是作为关键人物的,覃瑶。
无论是哪个覃与,目的指向的,都是覃瑶。
盈馨看向眯眼看过来的左文华,两个同样聪明的人几乎同时明白了事情的关窍。
“看来,这个烂摊子,牵涉颇广啊。”左文华轻笑一声,“覃瑶毕竟是我覃府长女,她的婚事可半点马虎不得。”
盈馨知道她这意思就是要把这婚期尽量往后推,方便去探查这桩样样完美的婚事底下究竟还有什么值得被覃与视作麻烦的隐秘。
她垂首,恭敬应了声“是”。
左文华真的很敏锐!最喜欢写这种聪明人之间互相拉扯的戏份了~
PS.盈馨的秘密有小伙伴猜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