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体显然不懂陆慢在说什么梗, 但是不妨碍它始终用诡异的眼神看着陆慢。
“我不认识它。”谢玉回答陆慢的问题, 侧了侧头:“但是它知道你的一些事情。”
陆慢忧心忡忡:“你打得过它吗?”
谢玉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我不被它的天赋影响, 能打过。”
他这么说,意思是这玩意儿的天赋有点棘手。
被忽略在一旁的“天使”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感觉, 即使两个当事人就在它面前讨论。
正在这时,原本坐在祷告席上的人突然冲上去, 跪在天使神像面前。
“请您饶恕我!”男人哭泣道,“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然后它开始絮絮叨叨说自己做错了什么, 大意是说自己对天使不忠心,从小时候尿床开始讲, 从始至终,天使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陆慢想了想,拿出从斯嘉身上薅来的武器, 对天使说:“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天使嘴角再次上勾,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然而这时,又一个人从祷告席上冲过去,对着跪在地上的人就是一巴掌:“我就知道你背叛了我!!你抛下我和孩子, 就为了这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你忘了你失去工作的时候, 是谁打工养你吗!!你还酗酒!拿我的打工钱去赌!”
“你晚上从来不回家!就是为了来见它是吧?!”
陆慢:……
她有些惊讶但不多, 从女人的话中不难拼凑出一些事情。
但是之后女人也扑通一声跪在天使面前, 用恨极的语气说:“如果你非得带走一个人,那就带走我吧!凭什么选我这废物丈夫!”
“是我不配吗!”
陆慢:“……等一下。”
信息量有点大。
她环视四周, 发现整个教堂中的信徒已经全部抬起低垂的头, 眼神狂热地看着天使。
陆慢记得, 上一次她和天使见面的时候,天使收割的还是爱意,现在收割的更像是信仰。如果将人类的感情做个层级对比,陆慢认为一定是信仰的力量最强。
在她记忆的历史中,人类就算没有感染体的介入,也因为信仰爆发过几次战争。
现在陆慢只要一闭眼就能感知到所有在场灵魂的精神领域,心念一动,所有人的过去都呈现在自己面前。
果然,天使曾经诞生在这座教堂中,周围的居民是天使的第一批信徒。
天使出现的第一年,就引诱了无数人,造成了原本美满的家庭破碎。就像之前女人哭诉的那样,一些人背叛家庭,一些人变得疯狂。
这种将自己造成神的行为和已经死亡的盲者很像,不过两人又有本质上的区别,前者是自己主动造成这种行为,无所不用其极;后者是被动行为,准确来说,天使出现在这儿后,它什么也没干,就造成了人类的自相残杀。
是的——自相残杀,到了后面,信徒自发相互讨伐,一部分人为了独占,一部分人为了天使的垂眸,为它弄来更多信徒。
几个超高级感染体中,天使是升级最容易的,它几乎什么都不用干,也没有受到过什么伤害。
陆慢看向天使,它也在看着自己,似乎根本不把眼前的闹剧放在眼前。
但即使被这样忽视,信徒还是哭的撕心裂肺。
天使见她终于将全部精力放在自己身上,满意了。
自从上次超高级感染体会议后,它越想越不服气。在场的所有“同伴”几乎都被自己影响了,只是时间长短的区别而已,就连愚者也需要靠捅自己一刀才能清醒过来,随后才能阴险地反击,天使以为这是反应最快的了。
没想到陆慢出现了。
她几乎在中招的瞬间就清醒过来,而且更让仁者惊讶的是,她居然是人类。
人类散发出的爱意和感染体完全不同,所以仁者才能瞬间分辨她的身份。
但是仁者没有说,它十分阴险地将陆慢的身份瞒下来。
为什么不呢,那次会议只有超高级感染体能进入,而陆慢却以人类的身份进来了,她特殊到让仁者忍不住想,如果让她爱上自己,会发生什么?
可惜还没实现自己的畅想,智者就找自己提出一项无法拒绝的交易。
她知道缸的位置,以及怎么进入,只要仁者按照要求等到陆慢前来,她就把这些消息告诉仁者。
仁者无法拒绝,它迫切想要知道有光缸的一切,但目前只有愚者和智者两个人知道。
而据智者所说,愚者已经进入缸中。
这让仁者感到了极强的危机感,即使自己知道智者在算计自己,还是答应了。
“看够了吗,有没有对我产生特殊感情?”仁者随口道。
陆慢奇怪地看它一眼,动了动嘴:“少废话,你有东西要给我看对吧。”
仁者噎住,她没想到陆慢一眼就看出,怎么就跟她完全知道智者和自己的交易一样。
“跟上。”仁者转身朝教堂背后走去,“交易结束后,我就会离开。”
“看来你不是我们的敌人?”
“我可不想当你的敌人。”仁者意味不明地上扬嘴角。
陆慢跟上后,看了一眼身侧的谢玉,从进入教堂开始他就很低调。
不过陆慢和谢玉说话不需要动嘴,她可以直接让自己的声音出现在对方脑海里:“你在降低自己存在感吗?”
谢玉点点头,同样用听不到的声音说:“只要它忽略我,我就不会被它的天赋影响,你和我不一样,可以无所顾忌。”
陆慢点点头,也不多言。
从山神庙到教堂,其实中间也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她表面上看不出,其实心情还很沉重。
关于小红,01号,谢玉,避难所……很多东西如乱麻一样堵在心中,而她又没有时间去好好整理这些心绪。
只能逼着自己向前,她有种预感,这次能够憋着这口气直接结束。
至于结束什么,她还没有概念。
仁者将她带到教堂背后的墓场。
这回不止陆慢,连隐匿气息的谢玉都大吃一惊。
“看到了吗?”仁者转过身来,“这些坟墓里埋着的东西,你应该没忘记吧?”
是的,陆慢记得很清楚。
这些坟墓中如墓碑一样半插进泥土中的东西,居然是一台台许愿机。
陆慢想起来那条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路。
“谁埋在这里的?”陆慢觉得自己心口上涌一阵阵心悸,她总觉得自己知道答案。
果然,仁者很奇怪地看她一眼:“谁埋在这里的,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是陆慢自己。
陆慢艰难说出这个答案:“不会这下面……埋的都是我自己吧?”
仁者笑容仁慈:“对。”
一阵风吹过,有人身体冰冷,场面如死一般寂静。
陆慢想到自己曾经用许愿机联系上了另一个时间的自己。
那是她以为自己是先驱者,被她联系上的陆慢要成长起来,才能跟上自己脚步。
但现在看来,自己前面可能已经有很多先驱者了?
“不对啊。”陆慢居然很快冷静下来,甚至还能思路清晰地思考,“以我的性格,如果最终都会到教堂这儿看见自己的坟场,一定会中途停止这种送死的行为,而不是让坟场继续扩大,这里有几百个坟墓了吧?”
不然既然知道自己会死,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除非确定自己不会死,被抛在这儿的是躯壳,或者连躯壳都没有。
“你是不是耍我?”陆慢意味深长地看着仁者,“这里面是空的。”
仁者如两人初见一样,散发着柔和的光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真诚神圣,可惜陆慢不吃这一套。
“的确,你不去看看许愿机吗,那上面留下了给你的信息。”
陆慢不需要祂提醒,已经走向其中一个坟墓,看着许愿机上的消息。
这次,许愿机发送的所有消息都是给自己的,整整齐齐的屏幕上,许愿两个字被擦掉,变成了“时空”两个扭曲的字。
陆慢的脸色也跟着扭曲了。
原来如此……她就说自己怎么会对许愿机有如此熟悉的感觉,甚至无师自通地使用。
小红说,自己是她的同伴,原来的确有另一个意思。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第七个超高级感染体?”陆慢没回头,却是在问仁者。
她从迷蒙中醒来,脑子里有一半缺失的系统,那时候她以为这是穿书的金手指。
但其实她现在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所谓穿越前的任何具体记忆,想不起养父母的脸,读过书的学校是什么,自己曾经是孤儿,那自己呆过的孤儿院叫什么?
现在看来,那一场幻境一样的迷蒙,也许是记忆被夺走了,然后又被扭曲出不同的记忆。
她所知道的所有失忆情况中,有一种特别像。
——进入过“缸”,又被放出来的感染体。
“然后我以为我自带系统,后面小红送给我和系统相似的01号,我开始怀疑自己脑子里自带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她盯着许愿机喃喃自语,“然后我发现,这是我的天赋。”
只不过是残缺的天赋。
完整的天赋,被她送到各个时间,成为和自己的联络机器。
最终所有投放到时间段上的许愿机,都在同一天同一个地点消亡,被埋在教堂背后的坟墓中。
“看来你发现了。”仁者微笑点头,“许愿机才是你完整的天赋。”
“那你又怎么回事?你怎么愿意在这里给我守墓?”陆慢漫不经心道。
“很简单,打不过你。”仁者似乎无奈地轻笑,“就算我在你虚弱的时候杀死你,你也会再次出现。”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它打死也不会告诉陆慢。
“看一下吧,你自己的完整天赋,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