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萧璃也没有欺骗霍毕。
她确实得到了消息,不愿也不能嫁给显国公世子,这些是事实。
甚至,她有心仪之人,一样是事实。
只是不是全部的事实罢了。
萧璃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自嘲一笑,她自觉现在就如同戏台上的戏子,有时,已经演得不知是真是假。
坊间传来食物的香味儿,应该是卖暮食的食肆和小摊开摊了。萧璃突然有些想吃怀贞坊的烧鸡,看了看天色,便打算骑马过去。
抬起头,却看见离自己不远的前面,立着一匹雪白骏马。
那马萧璃很熟悉,毕竟一同打猎,也一同马球,还无数次郊外赛马。
目光上移,令羽在马上,注视着萧璃,似乎已有一段时间了。
见萧璃看见了自己,令羽微微笑了。
*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并驾而行,街上有归家的百姓和出摊的小贩,所以两人也都没有策马,只任马儿随着自己的节奏慢悠悠地走着。
萧璃偏头,仔细地看了看令羽。
也不过两日不见,他就好像憔悴了不少,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已几日不曾好好打理。
虽然令羽从来不肯承认,但萧璃知道他相当的看重自己的外貌,他就曾经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你瞧绣鸢写的话本子里,那被人救了性命的小娘子,遇到好看的才会以身相许,不好看的都是来生再报。由此可见外貌的重要性。”
像今日这般胡子拉碴的样子,萧璃与他相识这些年,一次都没见过。
“阿璃,我可否……问一下你是如何得到南诏消息的?”令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有些过格的问题。
“也没什么。”萧璃握着缰绳,说:“郭宁她某一夜去探了探南诏皇宫。”
“她闯了南诏皇宫?”令羽难以置信。
“是啊,还活着逃出来给我传了信。”萧璃沉吟,道:“以她的武功,在不动用易容术的情况下,竟可以出入南诏皇宫如无人之境。令羽,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告诉你很多讯息了。”
是啊,萧璃说的没错。他知道郭宁的武功深浅,寻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不惊动皇城卫。能这般轻松,只说明一件事,南诏王宫,乱了。他那征战一生的父王,对南诏王宫已经失去了掌控力。
“阿璃,你可知,收复云岭七州乃我父王一生所愿。”令羽长叹一声,说:“只为了君王一愿,葬送了我三个舅舅,还有数万大好儿郎,就,只为了君王一愿!”
“所以呢?”萧璃面无表情,问。
“所以,我只想离那一切远远的。”令羽自嘲地一笑,说:“我知道我若回去,父王定会要我承他志向,与大周为敌。我外公身为南诏护国大将军,一生对我父王忠心耿耿,昆州之战后,对大周恨之入骨……可能我确实懦弱,只想着眼不见心不烦。我不愿承我父王志向,也不愿对大周发兵,不愿生灵涂炭,最不愿,我治下百姓因我而死。”
不知不觉,他们已走到一片荒芜的树林,萧璃猛地一拉缰绳,连人带马一起停下。
“怎么了?”令羽往前走了一步这才停下,他看着在后面一动不动的萧璃,掉转马头,与她相对而站。
“令羽,你可知,为何你那两个王弟会在南诏斗得你死我活,不分上下?”萧璃的面色冷如冰霜,是令羽从未见过的样子。
“为了……南诏王位?”令羽犹豫道。
“自然是为了王位,可之所以要如此争斗,是因为他二人皆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才要争破头,所以才要你死我活。他们心知肚明,南诏唯一万众归心,可以名正言顺继承王位而不挑起过大纷争的,是中宫王后嫡长子,护国大将军外孙,为了南诏安稳入长安为质五年的你!”
令羽怔住。
萧璃继续说:“我来告诉你,你那两个好弟弟会做些什么。待某一个胜了,不论哪一个,登基之后,会立刻以‘承父王遗志’之名,撕毁盟约,向大周发兵。其目的有二:一,使你于长安无立足之地,最好逼得大周皇帝杀了你祭旗,从此南诏再无正统继承人。二,在作战之际,趁机收拢兵力,剪除另一方人手,最终巩固王权。”
“令羽,你想逃?你身为一国王子,根,本,逃,不,了!”
令羽愣愣地看着萧璃,嘴张开又闭上,却什么都说不出。
“当然。”看着令羽的表情,萧璃冷笑:“你令绝云武功高强,想离开长安,去一个远离南诏的地方隐姓埋名了此残生怕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你要记住。”
萧璃盯着令羽颜色浅淡的瞳仁,一字一顿地说:“他日南诏挑起纷争,边境生灵涂炭,水深火热……皆是你令绝云一,人,之,过!”
萧璃语气冷淡且残忍。
“绝云气,负青天……你也不过只是负起自己的青天罢了。”
*
休沐日,东宫。
书房里,太子看着不远处的萧璃,她飞速地把各地奏折分门别类地码好,神色专注。
轻叹一声,太子开口:“阿璃。”
“嗯?”萧璃把目光从满目地奏折上移开,看向太子,见他又面带病色,然后皱皱眉,说:“阿兄,最近又没有好好休息吗?”
“你……”太子失笑,说:“你还管起我来了?”
“你不好好养身体,我自然是要管的。”萧璃理直气壮。
“都被你带偏了。”萧煦揉揉眉心,然后问:“霍毕他答应了?”
“看样子是的。”萧璃面色不变,说:“于我无害,于他有利,为何不应?”
“你……”太子犹豫,问:“当真要如此吗?霍毕也并非好相与之人,这一步迈出去,就无回头之路了。”
“阿兄。”萧璃放下手中的奏折,走到萧煦的面前,在他身边跪坐而下,像小时候那样,睁着琉璃一般的眸子望着他,轻声说:“从六年前开始,我就已经没有回头之路了。”
萧煦看着萧璃,久久不能言语,声音亦染上悲色,“是阿兄无用。”
是他无用,从一开始就没有护好阿璃,让她亲眼目睹那件事情。他宁愿萧璃真的是一个每天只知胡闹闯祸的公主,也好过像如今这般。
有时他甚至会责怪母后,为何一定要让萧璃知道,还是以那样的方式。
“阿兄,你和皇后娘娘,已经将阿璃保护地很好了。”萧璃抬眸,认认真真地说:“从今往后,我也想护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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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立政殿。
“此为上月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六部明细记录,请皇后娘娘过目。”杨蓁躬身,向皇后呈上六部记录汇总。
大明宫内设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六部,其中以尚宫局为尊,在后宫没有皇后时,便是尚宫掌管整个后宫,其地位甚至高过一般宫妃。
现在的老尚宫在宫内兢兢业业地做了三十年的女官,已到了出宫荣养的年岁。今日她身体不适,告了假,便由杨蓁代她来向皇后娘娘回禀宫务。左右,各部记录汇总之事,半年前便已由杨蓁代替尚宫来做了。
皇后接过身边掌事女官递上来的汇总,放在的身旁,说:“你做事向来谨慎,想来不会有什么错漏。”说罢,皇后浅浅地饮了一口茶,继续说:“待老尚宫的侄子将她养老的府第修好,她便会卸任离宫,到时就由你来接替尚宫之职。”
“谢皇后娘娘。”杨蓁行跪礼,谢恩。
“按照宫规,新的尚宫上任,也当去向陛下谢恩,你到时好好准备一下,陛下素来更器重端庄持重之人。你既然求了阿璃进宫做女官,应当有你想做之事,望你坚守本心。”皇后放下茶杯,淡淡地说。
杨蓁垂眸,脑中回想着皇后的装扮。
整个大明宫,大约找不出第二个如皇后这般端庄持重之人了。皇后重礼,行事稳重,挑不出半点儿错处,得荣景帝敬重。即便是四年前杨氏获罪,也没有牵连到她,皇后之位依旧坐得安稳。即使范贵妃椒房独宠,仍未动摇后位半分。
杨蓁微微一笑,俯下身,叩首:“杨蓁谢皇后娘娘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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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春华殿。
“陛下尝尝,这是陛下昨日赏的葡萄,妾叫人冰镇了,可甜了。”涂着红色蔻丹的纤纤玉指拿起一粒葡萄,然后递到了荣景帝嘴边。
荣景帝抱着范贵妃,目光从她上挑的眼尾,落到丰润的胸口,然后一口吞下嘴边的葡萄。
“比起葡萄,朕倒想吃些别的。”咽下葡萄,荣景帝轻笑一声,说道。
“陛下还想吃什么?妾叫宫人去备。”范贵妃睁着柔媚的眼睛,痴痴地看着荣景帝。
荣景帝低下头,凑到范贵妃的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
范贵妃一下自从脸红到了脖子,羞恼得捶了一下荣景帝,娇嗔:“陛下荒唐!”
荣景帝哈哈大笑一声,接着抱起范贵妃,大步迈进内室。
候在外面的宫人垂着头,红着脸,轻轻关上宫门,并吩咐内侍去准备热水。
很多的热水。
作者有话说:
写这段儿的时候,总觉得萧璃在pua令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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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终于码到了10w字,离无存稿远了一点点。
等令羽走了第一卷 也就快结束了,该换个地图咯。
出去打野,我们猥琐发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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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或许因着最近萧璃总是在霍毕面前提起小时的丑事,这一夜,霍毕破天荒地梦见了离开长安之前的事。
这感觉很奇怪,霍毕恍恍惚惚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他不是梦中人,也无力左右梦境,只能在梦中看着。
他看见小时候自己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蹲在地上摆弄着些石头,假装那些石头是两军交战,自己是大将军,玩得正开心。
他一看便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因为他儿时很少会那般干净整齐。
“你在干什么呀?”一个故作稳重实则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突然被打扰,小霍毕觉得有点儿烦,扭头看去,见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这个小女娃穿得金尊玉贵,努力板着脸,但因着她胖乎乎的又只有三头身,所以显得特别可爱。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看在她很可爱得份上,小霍毕没有无视她,问道。
“今日是师……霍统领的生辰,我随父……父亲母亲来贺寿呀。”小女娃认真说。
“哦,来拍老头子马屁的。”听见答案,霍毕瞬间没兴趣了,又扭回头看他的石头。
“你还没说你在干什么。”小女娃蹲下身,伸手戳戳小霍毕的石头。
“你别乱动!”小霍毕急道:“这边,是我们大周军队,那边,是北狄军队。”
“噢。”小女娃不出声了,拖着胖乎乎的脸安静看他摆弄。
见小女娃不吵不闹,小霍毕颇为满意,莫名地又起了炫耀的心思,说:“我大周兵强马壮,若北狄敢来犯,必诛之!”一边说,一边拿着代表‘大周’的石头冲破代表‘北狄’的石头。
小女娃看着那一大堆‘大周’,和那么几块‘北狄’,问:“是北狄来进攻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