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呀!往年春猎阿璃都会给我捉兔子,运气好地话,还能捉到狐狸。”王绣鸢开心地说:“我最喜欢春猎了,你不晓得,阿璃骑着她的乌云骥,手持弯弓射箭时……啊!我每每看到,都心动不能自已!”
“行了,你也稍微收敛点儿罢!”想到萧璃又要在春猎上大出风头,崔朝远又开始了日常饮醋。
正被几个人念叨的萧璃在东宫打了个喷嚏。
今日是大朝会,太子要去上朝,上朝之前太子还把萧璃叫了来,还布置了功课。
萧璃一大早赶来东宫,连早膳都还未用,就要在东宫做功课,当真是苦恼。若非有陈公公给她拿了些吃食,她怕真的要饿死累死在东宫。
就在刚刚,萧璃美美地用了午膳,正在花园里消食儿,冷不丁的连打了几个喷嚏。
“又是谁骂我?”萧璃揉了揉鼻子,嘟哝着。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响起,“打喷嚏就是有人骂你?为何不是着凉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萧璃眼睛微微睁大,立在原地不敢动,看着身披大氅,虽带着一丝病容却难掩英气的女子,半晌,才期期艾艾地开口:“墨姐姐……”
杨墨走近,看着萧璃,笑着说:“小阿璃又长个子了啊,都已经跟我一般高了。”
她说话时是笑着的,可是语气带着一丝怅惘。
萧璃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她小时候最爱听的话就是‘阿璃又长个子了’,每每听到,都能开心地多吃一碗饭,因为等她长高了,就可以跟墨姐姐比武了。
五年前,她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跟在杨墨身后舞枪弄剑。
墨姐姐的枪法剑术皆承自岭南杨家,刚猛暴烈,气势逼人,正是萧璃最爱的那一款。
那些日子,萧璃和裴晏总是会跟着太子兄长去寻杨墨。太子和裴晏课业重,四人便常常该练武的练武,该读书的读书。
裴晏手不释卷,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专心投入。太子却总是会被自家表姐吸引了注意力。然后寻些事情由头去同杨墨说话。
每每那时,萧璃总觉得有些没眼看,还隐约觉得她阿兄有点儿丢人。她坐在裴晏的书案上,晃悠着小短腿,低声问:“阿兄若是没完成功课,挨罚的是你还是阿兄啊?”
毕竟裴晏是太子的伴读,看兄长的傻样,萧璃很是担心裴晏因为太子完不成太傅留的功课而被惩罚。
裴晏慢悠悠翻了一页书,说:“太子殿下不曾完不成功课。倒是你,抄完书了吗?”
“早背下来了,抄什么抄?不抄!”萧璃自觉相当霸气地挥了挥胳膊,可无奈胳膊略短,霸气没看出来,可爱倒是有□□分。
裴晏眼中溢满笑意,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杨墨每日苦练弓马枪剑,日思夜想着要去南境同她父兄共同御敌,做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萧璃也一样醉心武学,便总是仰着头追问:“墨姐姐,我何时才能像你一般厉害?”
杨墨俯下身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笑道:“小阿璃武学天赋远胜于我,只要不松懈,勤学苦练,等你长到我这么高时,定能超过我了!说不定呀,还可打遍长安无敌手,二皇子殿下也再不能欺负你。”
萧璃听得正心花怒放,就听裴晏凉凉的声音:“长到杨大小姐那么高?”说罢,看了下萧璃现在的身高,诚恳道:“怕是有些难。”
萧璃:“……”
萧璃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深吸一口气,转头问萧煦:“阿兄,我可以揍他吗?”
太子正忙着忍笑,裴晏却又说话了,依旧是平静却惹人烦的语气:
“我的殿下,若你习武只是为了欺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便……打吧,左右我也不能还手。”裴晏摊了摊手,无奈说道。
从第一日扎马步便被霍统领定下规矩不可欺凌弱小的萧璃被裴晏这一句话噎得极为憋屈,却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最后只能恨恨得一跺脚,扭头跑开了。
“裴晏啊裴晏,你说你总欺负阿璃做什么。”太子头疼不已,却又在心中暗暗觉得气鼓鼓的小阿璃可爱极了。
自那以后,萧璃更盼着长高,好去跟墨姐姐比试,却未成想……
再也不会有那一日了。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那个一心做女将军的骄傲的姑娘了,只有东宫不起眼角落里一个卑贱的侍妾,甚至连姓氏都不配拥有。
而这,已经是兄长倾尽全力后才勉强保下的,杨家最后一丝丝血脉。
*
“我如今刚过十五,还会继续长高呢。”萧璃吸吸鼻子,努力扬起一抹笑,说道。
“我听闻你已经打遍长安无敌手了?”杨墨笑了笑,打趣道。
萧璃也没问这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话的话是谁说的,“离打遍长安无敌手,嗯,还差了那么一两三四个人。”萧璃倒也没有反驳,而是乖乖地说。
只站在庭院中聊了一会儿,杨墨便面露疲色,萧璃连忙扶着杨墨将她送回了她居住的那个院落。一直等到那小院子的院门被侍女关上,萧璃努力维持的笑容才骤然消失。
她转身,抬眼看去,萧煦就站在她的身后,望着那个院子,久久不愿移开目光。
他的目光让萧璃觉得,他想把一切都放弃,只为了能走进那个不起眼的小院子,看那院中女子对他张扬地笑。
可是事实是,他一步都不敢再靠前,而那个女子,也不会再对他笑。
“兄长。”萧璃默默走了过去,以她此时的武功内力,自是早就知道萧煦的存在,可墨姐姐却是半点儿察觉都无……
“回书房吧。”萧煦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对萧璃温和地笑了笑,说。
萧璃抿抿嘴,点头说好。
回到书房,萧煦的目光从屏风上扫过,接着关上了门。
回过身,萧煦又是往日那个端方的储君,公主的好兄长了。他对萧璃说:“阿璃,你的婚事,我和母后都不能开口,你当明白吧?”
萧璃点头,她当然明白。
她的婚事必须是荣景帝自己的决定,兄长和皇后娘娘插手,反倒会弄巧成拙。
“怎么做,你心中可是已有了章程?”萧煦问。
“阿兄,我心中有数。”萧璃回答。
萧煦知道萧璃自小聪慧,见她如此,便也不再纠结于此处。萧煦咳了咳,之后,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舆图上,想了很久以后,开口道:“阿璃,或许你该离开长安了。”
萧璃闻言一惊,“阿兄说什么,我怎么能……”
“阿璃。”萧煦没有在意萧璃下意识的拒绝,他的目光收回,落在了萧璃的脸上,平和而深邃。
“你应当出去看看。去看看我大周的秀丽河山,黎民苍生;去看看百姓的喜乐苦悲,去看看农夫,兵将,走商,匠工,看他们因何而喜,看他们因何而悲。若都不了解,又何谈心怀苍生呢。”
“我……”萧璃咬着嘴唇,不肯应声。
前些日子是她赶别人离开长安,今日就变成了兄长赶自己。
何其可笑。
“这是你父皇曾经对我说过的话,现下我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萧煦见萧璃别扭的样子,笑了。
“那宫中怎么办……”
“你便是一直留在这里,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萧煦叹了口气,上前,抚了抚萧璃的头发,温声说:“去看看这个世间吧,阿璃,别被困在长安城里。长安有我,宫中有母后,不会有事的。而且,”萧煦低下头,对萧璃眨了眨眼睛,说:“离开便是一个天然的屏障,你也无须这么快便定下婚事。”
……
离开东宫时,太阳已经将落未落。萧璃骑在马上,走出几步复又停下回头看。
夕阳下的东宫,仿若一个沉睡着的怪兽,等待着吞食来往过客。
深吸一口气,萧璃扬声;
“驾!”
不论如何,先过了春猎再说罢。若令羽决定回南诏,春猎是他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
到时,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28章
“又是一年春猎时!”范炟,也就是之前被萧璃胖揍了一顿的显国公二公子,站在自家校场的兵器台上,双手叉腰,大声喊道:“去年因伤遗憾错过,今年我定要大展身手,给那些贵女们瞧瞧,到底谁才是英俊少年郎!”在他身前不远处,立着一个草靶,上面是几支正中红心的羽箭,正是范炟射出去的。
这段时间在家养伤,范炟显然没少训练弓马箭术。
“二公子去年为何没去春猎?”在校场边上候着的小厮低声交头接耳。
“二公子去年被公主殿下打了脸,故而在家养伤。”另一个小厮低声回答。
“原来如此。”问话的小厮恍然大悟,看来是觉着丢人,才没去春猎的。
毕竟公主殿下跟二公子打架都是按照季度来的,就像那猫儿狗儿换季要掉毛一样。若是有些日子二公子没有鼻青脸肿骂骂咧咧地回府,府中小厮都会觉得奇怪。
当然,那伤总是看着吓人,实际不过皮肉小伤,连伤筋动骨都不曾,可见公主下手还是有轻重的,所以显国公和世子范烨看过一次后,就再没管过范炟,任他被萧璃摔摔打打。
毕竟,这事儿说出去还是他们没脸。而且范炟也是轴,明知道打不过,偏还要往上莽。
这时,一个小厮飞快地跑进校场,直奔范炟身边。
“二公子,打……打听出来了。”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说还一边大喘气。
“哦?”范炟一听,立刻跳下兵器台,问:“打听出来萧璃那日打算作何打扮了?”
春猎时,仪仗队伍都会自朱雀门集结,西行自开远门出城,行至两日方能抵达皇家猎场。
每年这时候,长安城里,路上两侧茶楼酒肆都会被看热闹的的小郎君小娘子们占据,也是长安这些王孙贵胄,五陵年少们展现自己英俊潇洒的好时机。
虽说大家表面都是云淡风轻,仿佛一点儿都不在意小娘子们的欢呼雀跃,但实际都在暗暗比较到底是谁接到的香包绣帕更多一些。
范炟去年脸上受了伤,赌气没去春猎,回来时听兄长说萧璃骑着她那匹汗血宝马很是出风头,竟然也收到了不少的香包手帕!那时范炟就在暗暗较劲儿,心想今年他一定要好好准备,要艳压群芳,不,超群绝伦!
当然,兄长说过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所以他提前叫小厮去打听出城那日萧璃的着装打扮,打算从头到脚都压过萧璃!让她知道谁才是长安城最该被追捧的贵公子!
看着范炟满脸兴奋一溜烟地从面前跑过去,一个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轻轻皱起眉头。
“他又要做什么?”年轻女子转头看向显国公世子范烨,问。
“八成又是什么胡闹的点子。长姐不知,他这些年来愈发胡闹了。”范烨揉揉眉心,对女子说。
这个年轻的女子便是显国公的长女,范烟,三年前嫁给了江南道的一位中州刺史,如今夫君回京述职,她自然也随夫君一同回长安探亲。
“罢了,他胡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范烟叹了口气,对范烨说:“走吧,父亲还在等。”说罢,率先往书房方向走去。范烨点头,随即跟上。
*
出发当日,范炟早早地找到他的小伙伴,安阳王世子萧燕。这对难兄难弟前阵子一起被萧璃打了一顿,之后禁闭的禁闭,养伤的养伤,竟然再没见到对方,所以今日一见,便格外亲切。
两人互相打量一番,都在对方身上看出了精心打扮的痕迹,故而了然地相视一笑。
范炟一身宝蓝色骑装,配着纯白的高头大马,相当地惹眼。萧燕则是玄色胡服,骑着枣红色的马,身边还跟着一条看着很是威风的猎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