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上客
沈沉充耳不闻,像是铁了心要和他在竹林顶上一战。李仁却替他心焦无比:“沈庄主啊沈庄主,听闻你聪明绝顶,怎么现在如此糊涂?你和谁比轻功不好,非要和‘风上客’钟晚比,你不是自寻死路嘛!赶紧回到地上,踏踏实实用岁寒剑打一架罢!”
他正想着,只见一片竹叶横空飞来。李仁不知,高手过招,身边一花一草皆是利器,大意不得。等到那片竹叶到了眼前,他才感到这片不知被谁无意打出的竹叶来势汹汹,宛如飞镖银针。
但此时闪躲已经来不及,他大脑一片空白,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他李仁不死则已,一死便死在了沈庄主和钟晚手中,这难道就是他求之不得的机缘不成?
正闭着眼等半个脑袋落地,他忽觉手中一热,只听“嗡”的一声,那片竹叶像是撞上了一堵墙,陡然失了力道,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李仁摊开掌心一看,先前从天上掉下来的灵石正嗡鸣不止。这下纵使他是个傻子也该想明白了,这灵石正是沈庄主掷给他保命的。
他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不由得扑簌簌直掉冷汗,心中顿时又对北斗山庄多了几分敬意。
那头,沈沉和钟晚却浑然不知有人差点横尸毙命,早已跃至翠竹尖上,各占一边对峙着。
晨风飒飒地吹着,竹林摇荡仿佛绿浪。然而两人身处晃动竹尖仍然稳稳站立,不见丝毫异状。
钟晚见他无论是轻功还是剑法早已非同往昔,再不敢轻敌,只是脸上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沈沉,我同你好不容易又见了面,怎么就是打架呢?亏我还做了你几日师父,你这算是忘恩负义,欺师……”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惊觉最欺师灭道的好像是他自己,便舌尖一转,改口道:“……欺骗我大好一片感情。”
此话出口,他心里率先“咯噔”一声,暗骂自己今天昏了头脑,三番五次说错话。莫不是今天黄历上写着不宜开口?
果不其然,面前沈沉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一字一句道:“我若不同你打,能和你见面吗?”
说罢,他提剑再上,招招式式间却和方才截然不同,显然是没留昔日情面。
钟晚敛起笑意,挽了一式“泽平”。这一式剑法出自庄周的“天与地卑,山与泽平”,讲究化他力为己用,只要够不要脸,同强敌交手的时候拿出来救急便再合适不过。
钟晚当然不会在意脸皮这种东西,秋水剑往岁寒剑锋上轻轻一挑,便已借来了五分力道。他一气呵成,吐息间连出三剑“无隅”“晚成”“希声”,逼得沈沉连退数步。眼看形势大好,他正要使出最后一式“无形”,沈沉步下微动,已应以北斗山庄那招赫赫有名的“天回北斗”。
他甫一出手,钟晚便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慢了半步。沈沉手腕翻动,身形翩然,岁寒剑的残影在空中构成了一幅完整的七星图。那七点星子只微微一闪,便携着千钧力道向他压来。
钟晚接住了第一剑,然而第二剑随之而来,紧接着是第三剑第四剑,星子互相追逐,剑法变幻莫测、难以捉摸。
钟晚身姿剑法都无比轻巧,最擅长打快仗,但面对“天回北斗”仍然应接不暇。他击落一剑,沈沉就补上一剑,只要七剑具在,那沈家世传的秘法便运转不息。
法术是死的,人是活的。北斗七星不会累,他钟晚却迟早要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钟晚手上同那七道剑风过招不停,心中却飞快做着思量:“沈家这玩意儿忒坑人,对外头说自家有君子之风,看家绝学却是以多欺少,那就不要怪我走为上策了。我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一打定主意,他就换了策略,假意给右身留了破绽。那七星顿时攒攒簇簇地拥上来,欲给他致命一击。
谁料七星刚刚聚拢,钟晚便足尖一点,展袖向相反的方向飞去。他轻功已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在他名声还没这么差的时候,常被人夸赞能御风而行,故得了一个“风上客”的美名。若是他铁了心要跑,纵使天王老子也是追不上的。
沈沉挥袖收起七道剑风,那头钟晚已跃出了老远。他一身飘荡白袍,在青竹顶上白鸟一般飞动。但他凝神细听足音,竟发现沈沉居然也没有落后太多,紧紧缀在后头。
钟晚到底不忍心,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沈沉已用一根两指宽的黑色带子蒙住了眼,全凭风声判断落脚点。竹林里枝叶晃动,光影交错,对施行轻功者干扰颇多,到他这种程度自然不必在意,但沈沉要想跟上他的速度,不得不出此冒险下策。
钟晚愣了愣,只觉得有几段一直被刻意掩埋心中的回忆探头探脑地冒了出来,犹如春芽破土而出。他心念微微一动,眼前仿佛又飘过数年前那场鹅毛大雪。
就是这一晃神,沈沉又离他近了些许。钟晚暗骂自己犯了武学大忌,连忙又运起轻功,但就在此时,沈沉划过一剑,借着剑气直向他飞来。
恰好一阵顺风,更助了他一臂之力。钟晚突然想,从小时候起,他运道就总是这样好,仿佛次次都是天之骄子,天命所归。
沈沉虽然借了风和剑气,但要捉到他还差一两丈。钟晚轻叹一声,终究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足尖,纵身跃起,谁料到,沈沉竟在半空举起岁寒剑,直直向他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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