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有新鲜感，二是小演员确实便宜。节约成本，这是早年老电影人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反正在他手里，演员只是衔接场景的道具而已。
但这次不同。这次，他是有打算冲击一下奖项的，除了剧本的准备外，自然也需要更会诠释角色的演员。
这部电影称得上是实打实的双男主戏，因此男二的选择就显得格外重要，其中最重要的是，这人得能接得住宋夏的戏。
看着在气势全开的宋夏面前变得磕磕巴巴的男演员，展东城不耐烦的摆摆手：“下一个！”
态度毫不客气。
男演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离开了。
制作人也是他的老搭档了，想着这都试了十几二十个，也没剩几个给他挑挑拣拣，便劝道：“要不算了，选个差不多的，让小宋收着点演呗。”
没想到在这方面向来很好说话的展东城却眼睛一立：“不行！今天选不着，明天接着选！还有，你别什么臭鱼烂虾都往我这儿送，当我这儿垃圾填埋场啊？”
制片人气笑了，资金紧的时候管人家叫经济实惠，现在就成了臭鱼烂虾了，难怪说男人都是善变的。
俩人拌嘴的这会儿工夫，助理又叫了一位试镜的进来。
一打眼，展东城就觉得这人不行。
皮肤太白，瞧着娇气，长相太奶油，倒像是偶像剧里走出来的人，气质太阳光，跟从小在阴沟里长大的男二人设完全不相符嘛！
“老师们好，我是来自新星辉的宫云路。”
见面前的大男孩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展东城感到一阵腻歪，兴致并不是很高的说：“小宋，辛苦你了。”
宋夏对宫云路笑着点点头，示意他在场地中间的椅子上坐下，而他自己则转身走向一边的屏风后。
试镜的这场戏，正是两位男主角的第一次相遇。
第28章
展东城为他的新电影命名为《一阐提》，这是一个佛教用语，意为无善根、不信佛法的人。
不同宗派对于这种人最终是否能成佛持有不同意见，有的认为众生无论有信与否皆能成佛，有的认为没有佛性的人无法成佛，而本片中的主角们，用他们的经历在验证着这两种说法。
故事主要讲的是身为大学老师的男主，在机缘巧合下卷入了一场银行抢劫案十年后的分赃，每个人都各怀鬼胎，他要想办法拿到钱救治病危的女儿，并逃出生天。
在故事开始时，他想尽办法还是凑不够女儿的手术费，只能铤而走险找人称“健哥”的放款人借钱，偶然听到健哥提起要去赴约分钱。
后来健哥死于帮派仇杀，捡到健哥手机的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替健哥赴约，拿到那笔巨额分赃。
现在宫云路要试的这场戏就是男主角第一次来到分赃现场，遇到男二阿还的场景。
男二阿还大概二十岁，曾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但五岁时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他辗转在亲戚手中艰难长大，后来中途辍学，进入社会讨口饭吃，被催债人力哥看中，收为手下。
这样一个没爹没娘，在社会上受尽白眼的孩子，身上自有一股狼性，他就像是匹孤狼，随时都对身边的人警惕着，悄无声息地游走在城市森林的边缘地带。
宫云路坐在椅子上，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作为力哥带来见世面的小弟，他的姿态不能太高，同时，阿还本身也是个警惕的人，见多了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场面，他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肯定也有着防备。
“开始。”
随着助理的拍手声，宫云路原本挺直的后背略弓起，他将手分别搭在两只膝盖上，屁股也向凳子前挪了挪。
他脚尖转向门口，压低下巴，目光在场地上慢慢梭巡。
“唔。”展东城坐直了身子，看向面前年轻男子的眼神也认真起来。
“吱呀”。
门被宋夏推开了。
他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从他过于挺拔的后背和紧紧握着的拳头能看出，这个男人是与这种环境完全格格不入的存在。
在宫云路的注视中，宋夏缓缓走进来，他的每一步都很谨慎，很慎重。
此刻十年前那场轰动至极的银行劫案正在他脑中重播，连带保安、客人，那帮穷凶极恶的绑匪整整杀了十五个人……
而他此时正处于这样一帮恶徒的聚集地，稍有不慎，被看出一点蛛丝马迹，都很有可能让他横尸当场。
他死了没关系，但女儿还那么小，她还应该有更广阔的人生，为了她，他绝对要拿到那笔钱！
正处于入戏状态的宫云路看到他眼神中那富有层次感的变化，忍不住分神一秒，感慨宋夏的演技的确非同凡响。
兴奋感悄无声息地苏醒，宫云路陷入了一种前无所有的专注中。
这一刻，他真正的成为了阿还。
助理在旁边扮演力哥，他勒令阿还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家伙搜身。
阿还从他的位置上站起来，动作不急不缓，像野兽慢慢接近陌生的猎物，在心中掂量着对方的能耐。
展东城低声对制作人说：“这小子可以。”
制作人也深以为然，将他们两个的表现尽收眼底：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能接住了，这根本就是棋逢对手啊！
演技是无声地厮杀，所谓的对手戏，其实就是利用对方的进攻激发自身的战斗本能。
而此时正站在他们面前的，赫然就是两位最优秀的战士。
*
试镜结束后，展东城没有当即给出结果，毕竟后面还有几个人在排着，总不好让人家白来一趟。
但他跟制作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准备启用宫云路了。
展东城以一种前后温差极大的态度热情握着宫云路的手，和颜悦色的问：“没想到新人演员中还有这么优秀的苗子，你出道多久了？”
宫云路浅笑，笑容腼腆干净，跟刚才一言不合就要抽凳子砸人的形象完全判若两人：“大概有八年了。”
“八年？”展东城有些吃惊，但也没有多问，毕竟这个圈子里怀才不遇或者天生倒霉的家伙多了，估计这也是个说来话长的故事。
鉴于后面还有几位等待试镜的人，展东城跟他寒暄两句就让助理通知下一个人进来了。
宫云路正准备出去，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他望过去，见看着他的人正是宋夏，两人目光相接，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宋夏对他竖起大拇指，宫云路也笑着回礼。
正在外面的人见宫云路一脸轻松加愉快的走出来，一些善于察言观色的当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脸色不由有些难看。
尤其是看见宫云路一个不见经传的小角色，竟然还有经纪人跟着嘘寒问暖，出门直接就上了豪华保姆车，心里更是愤愤不平。
有人小声嘀咕：“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抱紧了金大腿吗？”
一个在圈内混了几年，自认为很了解某些规则的人冷哼一声：“这就是娱乐圈，有人捧就是王道，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本事吃那碗饭！”
他情绪激动，声音有些大，被正好回来取落下背包的宫云路听个正着。
那人没想到正主竟然杀了个回马枪，心虚的低下了头。
宫云路拿起自己的背包，走到那人身边，抬起他的脸。
那人才对上他的眼睛，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野生动物盯上了一般，对方那黑洞洞的眼神，仿佛在琢磨着要怎么折磨他才更有意思似的。
随后宫云路气势一变，温和地笑着用手拍拍他的脸：“阿还就是这种感觉，记住了吗？等下进去好好演。”
目睹了他整个川剧变脸过程的其他试镜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上来到底是野兽般的阿还更恐怖，还是笑着叮嘱别人的宫云路更恐怖。
*
味同嚼蜡地吃完菜叶子午餐，宫云路跟他面如菜色的小经纪人回到了新星辉。
习惯性想回到休息室拉片的宫云路才进大门就被简自喜的助理逮住，说是简自喜让他回来之后就到办公室去一趟。
敲门声让埋首于文件的简自喜抬起头，她看向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快乐的宫云路，面无表情的脸也柔和了几分。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声音不自觉变得愉悦：“看来你的试镜结果还不错？”
宫云路坐到她面前，眼睛闪闪发光，好像一只刚捡回飞盘的金毛寻回犬：“还不知道他们的最终结果，但我觉得我已经发挥出了最好实力。”
随后他又绘声绘色地将他与宋夏对戏的过程描述了一番，简自喜单手托腮，看着他因为高兴而手舞足蹈的模样，觉得自己之前对他“年轻但很成熟”的评价似乎要变一变了。
宫云路在简自喜似笑非笑的眼神里猛然刹住闸，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嘴唇：“抱歉，我太兴奋了。你找我来是为了……”
“没什么，你这也算是向我汇报工作，不是吗？”简自喜越看越觉得他跟大型犬类似，现在正襟危坐的样子，简直跟做了坏事，一脸心虚的大狗没有区别。
原本不是爱狗人士的简自喜按捺下自己被激发出的爱心，说回正事：“我找你来是想问问你，对于新短片的剧本，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刚才她刚跟另外几位主创人员进行了视频会议，大家得到想法出奇的一致，都觉得“生命倒计时”这个主题，怎么都得跟死亡沾上点边。
孟梦觉得，既然上次的片子在观众中获得了很好的反响，不如这部就搞个后续，干脆把男女主写死一个……
简自喜：你这个构思不错，刀片你收得不怨。
导演则觉得，得给观众换换口味，上部片子的结局在他看来已经很完美了，现实题材的现实结局，没必要狗尾续貂。这次不如来个亲情题材，应该也很好哭。
简自喜：你现在出发点都变了。
至于徐念海，他今天难得没在吃什么，估计这与正在他办公室罚站的那两个小爱豆有关。
他像以前一样没提出什么构思，但却提供了非常有用的情报：
据说，另外两组现在已经开始了剧本的编写，一个准备的是编剧说的凄美爱情故事，一个准备的是导演说的催泪亲情故事，而且方向差不多相同，都是某位主角患病。
简自喜：你怎么把我们一个综艺节目玩得跟谍战剧似的。
不提徐念海到底如何得来这些情报，总而言之，简自喜现在是实打实为他们组的剧本犯起了愁。
听完她的话，宫云路试着提出自己的看法：“那我们难道要拍一部友情向的？”
简自喜摇摇头。
“我觉得跟拍谁与谁的故事没有关系，如果整体故事都套用这个背景的话，还是缺乏了些新意。”
见她神色又变得紧绷，宫云路故意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刚才听见有人说，明天要去拍工作室的vlog？”
简自喜见他对此毫不知情的模样，有些奇怪：“你不知道吗？前几天开会对了大家的行程之后就定下了，你那个小经纪人没告诉你？”
“……”宫云路：“没有。”
简自喜想起他那个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小经纪人，笑道：“看来他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啊。”
宫云路俯身向前：“明天的拍摄你也会来吗？”
简自喜叫他认真的眼神看得心头有些慌：“当然，作为新星辉的老板，我怎么能不出现？”
“那我们今天回去各自思考一下，明天见面的时候再交流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