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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立法者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比谁都要清醒而虚伪。
    但这于女子而言处处不公的荒谬条例,却是清清楚楚写在了大盛律上的,甚至没有任何空子可钻。
    “还是别管人家的家事了……”
    “夫妻间哪有不争执的?”
    “一个巴掌也拍不响,说不定是……”
    “就是,咱们又不清楚内情,就让人家夫妻自行回家解决吧。”
    “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小娘子还是别掺和了。”一名男子在衡玉身旁摇摇头说道。
    吉吉听得气愤难当:“分明你们才是和稀泥!不帮忙就算了还说风凉话!人都打成这样了,这叫哪门子的家事?”
    “臭娘们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了!走!”听着四下的声音,那男人仿佛更添了底气,一巴掌重重打在女人脸上。
    女人被打得鼻间流出鲜血,隐忍着颤颤起身,一只脚的鞋子不知丢在了何处,光裸的脚背上也有伤痕。
    “我猜我家小十七肯定还是要管的。”
    靖水楼对面的一家茶楼内,二楼处临窗吃茶的晏锦望着街上情形,语气笃定地对身侧仆从说道。
    那女子跟在男人身后就要离开。
    围观的人见状散开了许多,于大多数人而言,不过是看个寻常可见的热闹而已。
    衡玉却半点也没办法将此事当作所谓热闹来看待。
    十月的北地,寒风凛冽,那道只穿着粗布衣裙的削瘦背影看起来单薄极了,她跟在男人身后走着,仿佛下一刻就有可能再次倒下。
    而倒下之后,等着她的必然又是拳打脚踢。
    “等等!”
    衡玉突然出声。
    那道背影一滞,有些迟缓地回过头来,一双被生活磨得没了光彩的眼睛里,分明还存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期盼,正如最后一点残烬。
    “娘子可愿同此人义绝吗?”衡玉问。
    “义……义绝?”女子喃喃开口,似乎并不理解这是何意。
    衡玉:“大盛律中有一则,若丈夫殴打妻子致重伤,妻子可去官府要求强制解除夫妻关系。”
    女子闻言面上有了些表情,不确定地道;“可我是贱籍……”
    贱籍没有人权可言,律法往往并不会为他们主持公道。
    “你既嫁给了他,便是良籍了。既然如今是良籍,自然同样适用!”衡玉看着她,再次问道:“娘子可愿意吗?”
    “我……”
    那女子还来不及回答,就被男人厉声打断:“别听她胡言乱语!妻告夫?想都不要想!”
    衡玉冷声道:“谁说要告你了?这位娘子只是前去官府要求判处义绝,并非是状告官府要求惩处你此番暴行。”
    虽说就此放过此人太过便宜对方,但这是她所能够想到的,唯一的一处“漏洞”了。
    如此至少可以帮这位娘子脱离火海。
    但最终也要看这位娘子能否下定决心。
    “你休想!”男人似有些慌了,紧紧抓着女子的手臂,威胁道:“你敢同我义绝,便要重归贱籍做你的贱口奴婢!一辈子都别想当个人!”
    “那又如何!你又何曾拿我当人待?”女子猛然提高了声音,止了眼泪,鼓起勇气道:“纵然是回矿山去,也好过成日面对你这恶心嘴脸!呸!”
    “你这小贱人竟还冲我吐口水!看来我还是打轻了!”男人气极,扬手还要再打,衡玉正要示意吉吉上前,余光见蒙大柱大步走来,便抓住了吉吉的手。
    让蒙大柱出面,真是再好不过了。
    被自家将军一脚踹在屁股上踢过来的蒙大柱攥住了男人扬起的手腕。
    虽是将军授意,但他也早看不惯这只会欺凌女子的无能之辈了!
    男人此时又急又恼,被少年抓着的手腕又疼得钻心,当即破口骂道:“你又是哪个狗娘养的!少管闲事!”
    “好啊,你敢骂他?!”吉吉几乎是跳起来道:“他可是定北侯手下的校尉,有官职的!辱骂官员者,姑娘,怎么说来着?”
    “辱骂六品以下官长,合杖九十。”
    蒙大柱听得反应不及——啊?他竟还有这等用处呢?
    第025章 一点都不脏(求月票)
    “没错,杖九十!”吉吉叉腰,心情大好地道:“蒙校尉,先带他去官府同这位娘子义绝,之后你再告他一个辱骂官员之罪!”
    蒙大柱朝吉吉重重点头:“好!”
    四下嘈杂喧闹起来,显然谁也没料到一件“稀疏平常”之事竟会发展至此。
    “你们……什么官不官的,你说是就是了?”男人虽还嘴硬着,却已彻底慌了,脸上再不见方才的半分嚣张气态,试图带着女子赶紧离开:“我往后再不打你了,咱们好好过日子……走,回家去!”
    衡玉看向女子:“你信他的话吗?”
    女子狼狈至极却眼神坚定:“求求姑娘带我去官府吧。”
    衡玉露出一丝笑意:“乐意之至。”
    吉吉立即上前,分开了男人攥着女子手腕的手,将女子护在身后,对蒙大柱道:“蒙校尉,可万不能让他跑了!”
    “你放心!我力气也很大的!”蒙大柱说着,似为了证明自己一般,牢牢将男人两只手压在背后,直叫男人哀嚎出声。
    衡玉递了一方手帕给那名女子。
    “多谢姑娘……”女子接过来,含泪擦去了鼻间鲜血。
    衡玉又解下身上披风。
    女子却面露惶恐:“姑娘这使不得……奴不能弄脏了您的衣服!”
    “岂会,娘子一点都不脏。”
    见少女坚持将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女子眼中再次涌出泪水,却不再是悲愤和绝望。
    “吉吉,带这位娘子……”见女子脚上有伤,衡玉本想提议乘马车,然目光落在侯府的马车之上,到底未有擅作主张,略略犹豫了一瞬,道:“我们陪这位娘子去官府。”
    萧牧将她的视线转动看在眼里,正要开口时,忽然察觉到异样,本能地侧身一躲。
    一粒本该砸在他头上或肩上的花生米落在他脚边。
    萧牧抬头望去,只见临街的二楼窗户处赫然是自家娘亲的脸,并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
    萧牧遂看向衡玉的方向:“吉画师——”
    衡玉回过头。
    萧牧脸上无甚表情:“不妨带这位娘子乘马车前去。”
    衡玉得偿所愿,有所查地望向二楼窗边的萧夫人,抬手同母子二人道谢。
    萧夫人含笑点头,示意她且去吧。
    “使人回府另备一辆马车前来,送母亲回去。”萧牧交待罢随从,便看向蒙大柱:“走吧。”
    官府离此处并不算远。
    蒙大柱抓着男人追上自家将军,心中有些不解——将军何时竟如此有闲心了?是,将军是出了名的有求必应,但主动插手却是少见。
    还有就是:“将军,您方才踹属下那一脚,是不是就想让属下站出来挨骂啊?”蒙大柱压低声音,真诚地问。
    萧牧:“替我向令堂赔不是。”
    蒙大柱听得茫然。
    啊?
    为何突然要向他娘赔不是啊?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哦……!
    所以将军是承认了!
    茶楼中,晏锦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复才收回视线,微微眯起眼睛,似有些出神地道:“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营洲节度使萧牧么……”
    “瞧见了吗?那似乎是侯府的马车……”
    “照此说来,那位俊郎君该不会就是萧将军吧!”
    “也不见那些人佩刀穿兵服,竟是萧将军出行吗?!”
    “又不是打仗,穿什么兵服……”
    萧牧等人走出不远,百姓间有人后知后觉猜出了其身份。
    贱籍女子要与丈夫义绝,于寻常人而言此事本就新奇,加之萧将军也在,诸多百姓很快迅速朝着衙门处涌去。
    靖水楼二楼处,萧夫人总算将伸出窗外看热闹的头收了回来,且一脸满意之色。
    另一边,晏锦也带着仆从出了茶楼,不紧不慢地随着人流而去。
    营洲刺史裴定听闻此事,立即开了堂。
    “侯爷既在此,下官何来的资格判案,还请侯爷上座……”蓄着八字胡须,身穿四品官服的裴定搓着手,笑容有些谄媚。
    “此事本就在裴大人的管辖内,我只是旁听而已,裴大人依照规矩判案便是。”萧牧在堂中一侧的椅中落座。
    衡玉见状,跟着他站在他身旁。
    萧牧转头看她一眼。
    衡玉目不斜视看着堂内,仿佛没察觉到他的眼神。
    “是,下官遵命。”裴定再次行了一礼,这才敢坐了上去。
    官衙后院处开了道月洞门,由此便可直通隔壁的刺史府。
    刺史府内,一名身穿粉衫绿裙的少女正满眼期待地问着跑回来传话的女使:“……萧将军来了?那他来了没有?”
    “婢子特意偷偷看了,并未见着印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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