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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忆起曾经辅导陈皎写文章的场景,急忙道:“我朝中还有事务要忙……”
    众所周知,辅导学渣孩子做作业这件事是一种折磨,时刻挑战着广大家长血压值。永安侯如今已五十六岁,他年纪大了,还想多活几年。
    但怡和郡主根本不理他,她柳眉一横,非常武断地让他滚去书房教孩子做作业。
    半个时辰后,书房中。
    陈皎看着面前厚厚一摞书发呆,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本来她只用看太子布置的一本书,结果她爹讲课时涉及到了其他治水的知识和经验,不得不临时补课,又找出许多其他治水有关的书,让她一并看了。
    陈皎:……
    陈皎自我难过的时候,她爹便站在旁边,也跟着叹息一声:“我儿你就别瞎折腾,赶紧把这卷书背完,咱爷俩都解脱了!”
    永安侯说这话完全是发自内心,他真的没见过这辈子有自己女儿这么难教的学生,写篇治水相关的股文,她居然坐在这憋了一个时辰!
    打不得骂不得,但凡说句重话,怡和郡主便团扇抚上胸口,柔柔地往椅子上靠,装晕倒。
    永安侯憋屈又累,气得吹胡子瞪眼也只敢小声嘀咕,在怡和郡主面前根本大声说话。
    他宁愿对外教一百个人,也不愿意在这教女儿背书。可惜他不教不行,不教家里其他几个人非得一人一句损死他。
    唉。
    陈皎专注看书,见她爹时而纠结时而长吁短叹,忽然回头问道:“爹,你是不是后悔投靠太子了?”
    她功课差的事情都多少年了,她爹早就习以为常,最近却频频叹气发愁,偶尔还自顾自地生气,就连她娘私下都嘀咕对方是不是更年期了。
    她爹这么反常,结合最近的发生的事情,陈皎只能联想到太子有关。
    永安侯双手揣兜站在旁边监督她写作业,闻言愣住。他放下手中的书,讪讪地说:“我是有些后悔。”
    他不是后悔陈皎投靠太子,而是后悔当初同意让陈皎女扮男装做世子。
    女儿本来是侯府嫡女,每天什么只需无忧无虑地养花喝茶享乐,现在却得忙于前程奔波。自古王权相争,都是数不尽的腥风血雨,陈皎本不必遭受这些危险。
    陈皎看着面色惆怅担忧的永安侯,最后她什么都没说。
    她其实知道她爹真正后悔的事情是什么,也知道对方一直很焦虑她女扮男装当世子的事情,害怕做错决定害了自己。
    当父母的大多如此,从孩子出生后便总是担忧,担忧对方生病受伤,担忧对方学业前程,最担心的便是因为自己而耽误孩子人生。
    永安侯是个思想封建古板的士大夫。在他眼中女子嫁人生子才是常路,因为全家人的决定,导致女儿无法过上正常的生活,永安侯其实非常自责和担忧。
    陈皎想了想,最终只是说道:“爹,其实我现在就挺开心的。”
    她一直都知道,想要什么就要努力去争取。她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永安侯对上女儿清澈的眼睛,一时间有些酸涩。他逃避般飞快闪开目光,低声说了句:“你过得好,便好。”说完他便找了个借口匆匆走了。
    走出书房后,永安侯仍不忘从门外探出头,叮嘱道:“你小子赶紧写!今天再写不出来,你娘非得找我麻烦。”
    “好的爹,我肯定好好学习。”陈皎信誓旦旦保证。
    等永安侯溜走后,陈皎看着书房的门,眼神复杂。
    小时候陈皎在家中最排斥最不喜欢的人便是永安侯,对方一旦靠近她,她就会假哭,弄得全家人手足无措,永安侯更是彻夜难眠。
    无人知晓陈皎刚出生不久,永安侯亲自照看她,先是笑着用拨浪鼓逗弄女儿,后又惆怅遗憾道:“陈家后继无人,你要是个男儿多好。”
    四下无人,这句话没有任何人听见,此后永安侯也从未对外人言语,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偏偏陈皎生来自带记忆,对此事记得清清楚楚。
    陈皎为此伤心过,埋怨过,甚至还仗着年纪小默默敌视永安侯,直到后来她明白永安侯对她的疼爱不输于任何人才改变。
    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
    永安侯是自幼接受封建教育的文人,也许还有些重男轻女,但他多年爱重怡和郡主,严守家风从未纳妾,对女儿更是百般疼爱。
    人无完人,自己实在没必要拿着某点苛责血脉至亲。
    第7章
    熬夜看了一整晚治水的书,第二天陈皎顶着一对黑眼圈,睡眼朦胧地踏进国子监。
    王时景忽然凑过头来,神神秘秘道:“前几日我们买的那本《侠客恩行录》你还有吗?我的那本被我兄长没收了,你的借我看看……”
    陈皎早已经看完了,当即随意点头,答应借给他。
    得到了心爱的话本,王时景又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对了,听说隔壁怀春楼排了出新戏,今日下堂后你要不要去听?”
    又是看话本,又是放学后听戏,可见王时景这位右相府小公子的日常生活有多悠闲快乐。
    在数日之前,陈皎的生活和对方也差不多。可如今她已经加入了太子党,算是迈步进入社畜范围,今天下堂后她还得赶紧回家继续钻研那些治水书籍,然后写一篇相关文章交给太子。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本来陈皎觉得没什么,现在有了王时景做对比,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侯府世子怎么就很亏呢。
    同样是纨绔学渣,凭什么自己要被太子看书还要写读后感,王时景居然能继续无忧无虑的玩耍。
    陈皎心底很不爽,怀揣着小人之心,自己不好过别人也不能好过的想法。陈皎决定把损友拉下马,以后也常常带着对方一起去太子府上报道!
    陈皎微微侧目,看着王时景就来气:“看什么戏,有这时间,你怎么不回家多看点书写几篇文章?”
    王时景瞪眼:“看书?!”
    他怀疑看着陈皎,伸手准备摸对方脑袋:“你不会脑子坏了吧?”
    王时景和陈皎的关系,在外人眼中可以用狐朋狗友四个字概括,他们一起看话本,一起被罚站,一起逛酒楼……两人都非常最清楚对方的性格,从来不爱看书做文章。
    可现在陈皎居然斥责自己不好好学习,王时景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太子那里被其他人刺激疯了。
    陈皎一把拍开他的手,无语道:“数日前庐江太守上禀汴渠决堤,兹事体大,关于治水一事你怎么看?”
    王时景一时反应没过来,诧异道:“我?我用眼睛看?”
    陈皎气得卷起手中的书,敲了下好友的肩膀:“用眼睛看!用眼睛看!你逗我玩呢!”
    她用书戳着王时景的胸膛,一点一点道:“你励志要做劫富济贫的绝世大侠,是不是应当心怀苍生?汴渠决堤,百姓流离失所,房屋田地被冲毁,百姓沦为难民!”
    王小公子被她戳的步步后退,瑟缩着肩膀,不敢顶嘴。
    陈皎语气恨铁不成钢:“这么严重的事情,你说关不关你的事?!你的胸膛之中没有一股火在燃烧,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感吗?!”
    被陈皎一通指责,不过十五岁,有热血武侠梦的王小公子双手揣袖,心虚垂头不敢说话。
    他心情愧疚,拱手致歉:“陈兄你说得对,此事应当认真对待,我错了,我愧对侠义!”
    “你知道错就好。”陈皎放松了语气,忍不住在心底感叹,这也太好忽悠了。
    她觉得王时景的爹和兄长不让他去闯荡江湖是对的,就这种缺根筋的傻白甜,王时景要真离家,不出三天就得让人骗得裤衩子都没有一条。
    陈皎揽着王时景的肩膀往外走去,语气沉重地说,“所以呢,我们现在就好好去学习如何帮助百姓,正好我家中有许多治水的藏书,你跟我一起学……”
    王时景本就听她的话,闻言更是非常感动:“陈兄你对我真好!”
    陈皎点头,眯着眼说:“当然了,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所以你要记着我的恩情,以后有机会就加倍回报我……算了也别等以后了,你刚才说在岳记楼预定了只烤鸭?今天请我吃了得了。”
    王时景不敢相信:“陈弟你帮我这么多,就只要一只鸭子?”
    陈皎随意摆手,道:“嗨,咱俩谁跟谁啊!好兄弟嘛,我坑谁也不能坑你啊!”
    王时景感动得泪眼汪汪,当即发誓以后一定会努力报答陈皎的恩情。
    陈皎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大方:“放心跟我混,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
    岳记的烤鸭一绝。掌柜用独家秘方将鸭子腌制一夜,刷上香甜的酱料,再用新鲜的松木针叶烘烤,烤出的鸭子肥而不腻,肉质香甜,味道一绝。
    等陈皎吃完烤鸭,和好忽悠的王小公子告别,
    陈皎只是略微想了想,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昨日太子交给她的《治水策论》上,思考如果太子问到治水相关问题,自己要如何回答。
    陈皎在忙碌数天后,终于将许多治水的相关书籍读了个遍,关于汴渠决堤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等到下次在太子府中,诸人针对决堤一事发表见解时,有人不怀好意地点名陈皎,她也淡然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汴河乃水运交通命脉,从板渚出黄河,再到姑苏入淮河……”
    汴河可以说是几朝的骨干运河,但由于黄河流势经常变化,导致汴渠每逢汛期便不得不组织大量劳动力开挖引河,堵塞汴口。但即使如此,也经常传来因为泥沙问题,导致洪水泛滥的问题。
    这些年在汴河投入的劳动力并不少,但洪水决堤的案件也时有发生,朝中针对如何治理汴渠却一直争论不休。
    黄河泛滥,水患害民,靠近河道的兖、豫两州深受其害,但同时也带来了诸多好处。于是朝中一直有“不治而治”,“任河水自流,百姓避居高处”的声音,认为这样可以防灾,还能省去修固堤坝的费用。
    然而这些年水患愈发严重,从前简单的束窄河床,加固堤防显然是不行了。
    在众人的目光下,陈皎淡定说道:“水患源头在黄河,不在汴渠。要想解决水患,需得治理黄河。”
    说不上特别好,但对于一位仍在国子监求学的十几岁少年而言,能明确点出水患根源,这已经足够了。
    这下子,其他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了小小的变化。原以为只是个纨绔,没想到也没那么不堪。
    就连一直对陈皎不满的周侍郎,也挑了挑眉,感到惊讶。
    倒是太子十分淡定。早在昨日他便收到了陈皎交上来的治水己见,里面内容虽不算深入,但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值得赞赏。
    他转眸看向周侍郎,声音听不出喜怒,道:“周侍郎以为何?”
    周侍郎是这次负责治水的主要官员,虽然脾气臭了些嘴堵了些,但也是有自己的真才实学。
    他躬身上前,拱手道:“臣认为应当分流河汴,又复其旧迹。汴渠引黄河取水,便在引水百里内,每隔十里立一水门,并设置水闸控水。多水口控水,通过控制水闸控制水量。既能解决汴渠引水需求,又能防控水患。”
    周侍郎说话条理清晰,说明心中早有沟壑。太子挑眉,站起身来:“好。”
    他问道:“修筑水闸,需得多久?”
    周侍郎态度坦然:“人力物力缺一不可,若两者充裕,一年足以。”
    修筑水闸和重新划分河道这件事需要大量劳动力,耗费的银子也少不了。如今天子对太子不满,朝中还有诸多皇子对太子虎视眈眈,周侍郎是太子党,他治水一事必定会受阻,仅是需要数十万劳动力便能让敌对政党找到打击。
    所以想到治水的办法只是开始,后续如何在朝中抗争,取得皇帝的支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治水一事,功在千古。”太子眼眸沉沉,随后浅笑,道,“周侍郎放手一试,京中有我无忧。”
    太子和周侍郎对话时,陈皎便站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幕,并未上前发表意见。
    周侍郎却扫了眼她,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既然要治水,钱便是很重要的环节了。太子派了门下门人去户部召见户部尚书,也就是王时景的父亲王中安。
    治水需要多少钱这件事,按理说应当在朝堂上先向皇帝告知,然后由皇帝询问掌管财物的户部,得到今年的费用和国库余额,再决定是否要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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