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每首诗作都看了一遍,姜韶颜神情有些复杂。她知晓原主是个难得的诗才,可原本她以为原主因自幼被姜兆所护,不通外事,所作也不过是一些伤春悲秋的小儿女情长之作,只是没想到原主还做过这等诗词来。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姜韶颜默念着,也不知原主从哪里听到的关于二十年前那些兵士的过往由此而作。虽未曾经历过,却因天生敏感擅于共情,这诗作确实写得极好。
只是再好,也不能留!姜韶颜眼里闪过一丝厉色:虽说原主作诗时不曾多想,只是其中几首诗若是旁人有心,完全可以指她借景喻人,留恋前朝,对天子有怨言。
先前之所以未曾闹出什么事来是因为知晓这些诗的除了原主以及半吊子根本记不住几句的香梨之外,也只有季崇欢了。好在季崇欢同样不懂时政,这才没有意识到什么。
若是他稍稍于时政敏感一些,单凭这些诗,只要稍作文章,她东平伯整个伯府就足够毁于一旦了,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只她一人被赶到宝陵来。
姜韶颜将挑出的几首诗作投入到桌上的油灯里,看火光舔舐着这些手作,直至化作灰烬。
她想,姜兆若是看到这些诗作也会与她做出同样的选择来
比起一时的有感而发,整个东平伯府不倾覆自然更重要。
至于季崇欢誊抄的那些诗作,若是不拿出来,那便相安无事,若是要拿出来大做文章构陷于她,那空口无凭,谁能证明那些诗作是她写的?而不是季崇欢本人写的?
第一十九章 旧事
转眼便入了四月,临近清明,静慈师太也终于给了姜韶颜准信:那位故友会在清明当日前来,届时姜韶颜可以过去作陪。
向静慈师太道了谢,姜韶颜将两罐做好的玫瑰花卤子整整齐齐的放入特意请木匠订制的雕刻玫瑰花木匣中,等着静慈师太那位故友的来访。
明日便是清明时节了,季崇言和林彦终于赶在清明前到了河东,入城之后便径自去了城北街头的一家民宅。
进了宅子,季崇言净手洁面换了新裳又特地披上了一袭披风之后便直去后院,后院饭桌旁坐了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
“小公子,你回来啦!还未吃饭吧!”老妇人高兴的起身相迎,上前为他脱去刚披上的披风,而后悄悄的往他手里塞了两颗“栗子”,小声道:“知道你最爱吃栗子,方才我偷偷藏了两颗呢!快吃快吃!”
一旁跟着进来的林彦正巧看见了这一幕,只觉鼻头一酸。
季崇言低头看着手里两颗铁丸子做成的“栗子”,因着常年摩挲,原本外头的栗子纹路都已经看不清了。
“好,我晚些时候吃。”季崇言笑着收了“栗子”,上前搀扶住老妇人,道,“不是跟您说过了么?莫用等我了,自己先吃便好。”
林彦看到季崇言借着搀扶的机会,将那两颗铁栗子重新塞回了老妇人的袖袋中。
对此,老妇人毫无察觉,只是笑道:“你大兄去了军营,阿姐嫁去了季家,这院子里也唯有嬷嬷了,怎能不等你?”
老妇人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扁了扁嘴,一举一动仿佛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拽紧了季崇言的衣袖。
季崇言笑了起来,这一笑随着眼尾微扬的红痣比起先前的淡笑多了几分别样的柔和,他笑着问老妇人:“嬷嬷今日在家做了什么?”
边说便搀扶着老妇人走到桌边坐了下来,舀了一碗鸡汤推到老妇人面前。
老妇人却不急着喝,只高兴的拿起桌上青盘里的青团递给季崇言,道:“快清明了,我做了豆沙馅儿的青团,你快尝尝!”
季崇言接过豆沙青团咬了一口,上了年岁的人口味有些迟钝,这豆沙青团的味道比起年幼尝起的齁甜了不少。
他不动声色的放下豆沙青团为自己舀了一碗豆腐汤去了些甜味。
林彦没有入屋,只在堂外不远处看着正其乐融融说话的一老一少神情复杂。
没有人告诉老妇人她面前的是季崇言而非她以为的那位赵家小公子,就像没有人告诉她她如今已不是那个三十来岁正值盛年的赵家姐弟的乳娘,而是已临近花甲早忙活不动的老妇人了。
当今圣上除了众所周知的昭云长公主之外其实还有一位年仅十九便突然去世的胞弟,如今大周建朝二十载,除了那些钻研前朝人物志传的史官之外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当年赵氏兄弟中那位少年将星的存在了。
前朝末年,君王无道,起义四起,奈何军中有虎狼将赵氏兄弟坐镇,一时动摇不了大靖的根基。昔年还有人云:“有赵氏兄弟在一日,大靖便一日不倒。”
直到后来赵家那位少年将星于白帝被各路起义军联合围剿,赵小将军英勇善战,硬生生的抵抗了三月有余,求救书信出不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在城内物资即将耗尽之时,有十位熟悉水性的将士自告奋勇准备借助急流险滩拼出一条生路来。
这十位将士最终只得其一拖着重伤之体回到长安,待到将士一路赶到长安城外时却已精疲力尽,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大抵是天怜英才,守城的士兵见到了那位将士,将士大限之下请守城的士兵前往赵家报信,彼时赵家开门的就是眼前这位昭云长公主同赵小将军的乳娘柴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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