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珠。”卫长缨从门前进去。
“缨娘。”小珠没有将手中的鞋底藏起来,而是大大方方地拿着。
卫长缨审视她的神色,小珠的眼睛仍是红红的,微有浮肿,但脸上已无泪痕。
“小珠,赤骨去丹丘山下,他走得急,临行前托我代他向你道歉,他已知晓你的好意,请你原谅他。你看,这是他送给你的蒲公英。”
说着,卫长缨便将背后藏的蒲公英拿出来。
小珠直愣愣地看着卫长缨,牙齿咬住下唇。
“怎么不相信我吗?”卫长缨笑道。
半晌小珠的眼神才稍有所动,长叹一声,道:“缨娘,像赤骨那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向我道歉,这天塌下来,也不会有赤骨向我道歉的那天。”
“唉!小珠,你别这样想,但赤骨真知道他误会你了。”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小珠自嘲。
“可,可是,赤骨过几日就回北狄,他可能以后不会来大周了。”
“他该走的。”
“你恨他?”卫长缨颇感意外。
“我和他无怨无仇,有什么恨他的?缨娘,我听到你们的谈话,赤骨想要杀你,君侯要他走是应该的,我也要他走,他不能留下来。”
顿时卫长缨惊呆了。
“那你对赤骨,你和赤骨……”
“和缨娘的安危比起来,那都不算什么,君侯也应该是这样想的。缨娘,婢子不否认对赤骨有好感,但不会苦恋一个要杀缨娘的男人。那点相思,与缨娘对婢子的情深意重比起来太微不足道。”
没想到小珠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卫长缨激动地去握小珠的手,不妨小珠手里还有针线,针刺到卫长缨手指里,慌得她赶紧缩回手。
“缨娘,我看看。”
小珠抓住卫长缨的手,针刺得不深,只凝出一个小血珠便没再出血。
“得再挤点血出来。”
小珠挤着卫长缨的手指,硬生生地又挤出两三滴小血珠出来,道:“这样便不怕毒留在血里。”
卫长缨还是担心小珠,可小珠却又坐回月牙几子上,自顾地纳起鞋底,仿佛周边没人似的,卫长缨站了一会只好离开。
云层里落下几滴雨,打在卫长缨的脖颈上,抬起头,太阳已经消失。
天阴下来。
这时耳畔传来笛声,笛声清悠却又有无限的激情,茫茫草原仿佛扑面而来。
卫长缨循着笛声,然后看到坐在屋顶吹鹰骨笛的李星回。
她静静地倾听笛声,感受那从未谋面的大草原。
“阿郎想故乡了!”
卫长缨未曾感受过思乡之苦,但此刻她仿佛感受到这种思乡念乡的痛苦。此时她多希望李星回能回到北狄,可她帮不了他。
她所能做的就是关心他,体贴他,把她的全部心都奉献给他。
卫长缨凝视着屋顶上的李星回,恍然间看到雄鹰穿过云层,飞翔在闪电之间。
忽然身上一热,卫长缨醒过神,抬头一看云层已经散开,太阳钻出来,满天光芒。
“阿郎。”
笛声倏地停下,李星回从屋顶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卫长缨面前。
“阿郎,我们去阿兄府上,你不是要向他道谢吗?”
也许出去走走,可以暂时驱散李星回的思乡之情。
因张击衣赠送的天女散花,才让李星回轻松地取得了狮虎兽的血,昨日路上李星回在念叨要去张击衣府上,当面向他致谢。
第一次登门拜访这位大舅子,李星回自然要备厚礼,可他除了马,并无其他值钱的物品。
“不用,带上几样蔬果就可以了。”
“是不是太少了?”李星回迟疑,这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就这些吧,阿兄那里什么都有,他不会嫌弃的。”
套了马车,夫妇俩携着礼物赶往城南烟波斋,这烟波斋之名还是原主人所起,张击衣买下这宅子后并未改名,他觉得此名甚为贴切。
大门前仍是那几个守门的彪形大汉,因卫长缨上回来过一次,他们对卫长缨印象深刻。
“卫娘子,长安侯,请。”仍是上回引路的仆从引领他俩进去。
李星回对这几人凝神观察几眼,这几人外貌衣着普通,但神藏内敛,气息绵长,分明都是好手,个个都能以一抵十。
腰间佩戴的兵器看不出来是刀还是剑,比剑宽,但又比刀长,李星回从未见过这种兵器,一时就多瞅了几眼。
几名仆从见他在看兵器,下意识地将兵器往腰后扯。
进入庭院后李星回便对面前的景致惊呆了,他去过尚书府,尚书府虽也是江南水乡景致,但府中水不多,顶多只是一条溪流,一个池子,可这烟波斋几乎就建在水面上。
地面上的房屋、树木、山石,天空、白云,一一被倒映在洁净的水中,仿佛水中也有一个世界。
这与北狄的风貌完全不同,北狄也有河流,河流蜿蜒曲折,能流经几千里,但极少有大湖泊。
李星回看得心旷神怡。
“张郎君来了。”那仆从忽然道。
只见湖面上飘来一艘小船,张击衣站在船头,手里持着一根碧青的竹篙,他将竹篙插入水中,那小船便向前行,荡起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