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却见千金公主也不恼,面上堆着笑,对宇文修多罗道:“是姑母御下不严,才会发生如此事情。不过你放心,姑母已经惩戒过那婢女,即日再将她发卖了就是。”
说罢,又有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手中捧了一只描金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各式簪钗耳坠,金光灿灿,耀目得很。千金公主俯下身段,对宇文修多罗道:“这也算是姑母赔罪的一点心意。修多罗啊,你一向大度,可千万别再怪姑母御下不严了。”
宇文修多罗猜测的自然没错。上一次,是千金公主听到丫鬟禀告,说那碗记食铺是赵王妃开的。不仅如此,还说是看到赵王妃忙前忙后,不仅亲自将东西卖给了她,又亲自走进了后厨。
听到这话,千金公主一惊,又不由得暗笑这位侄媳。她是李渊之女,李治的姑母,辈分虽高,却因生母和夫家地位都不高,又与圣人不亲近,从不受人重视。因此,她就总爱往人多的地方去,与那些女眷说话,找些存在感。
在又一次游湖宴上,她一时嘴快,就将此事说了出去。只是见到那几人都围着她,询问此事,将她视作中心,她的心里不免还是有些自得的。
这样的事情自然传得快了。但宇文修多罗与她又不熟,千金公主权当看戏了。谁知宇文修多罗不仅没有被斥责,反而因祸得福,因为石鏊饼而受了李治的夸赞。
那一幅皇帝亲赐的字,可是比金银珠宝这些赏赐有威慑力多了。
果不其然,今日的端午宴,李治赐字后,原先与她一起议论宇文修多罗的女眷,都默契地与她保持距离,去宇文修多罗的身旁恭贺她,再找着宇文修多罗叙话。
而千金公主也怕,怕李福和宇文修多罗较真地查出了她来。一出宫门,她就赶紧让丫鬟先赶回公主府,吩咐在水榭备宴,取了酥山来。此时在水榭宴中,她又先发制人,想着私下解决了此事。
本以为将责任推给丫鬟,再俯下身段来,宇文修多罗总会顾忌着。谁知宇文修多罗并没有买账的意思。
而宇文修多罗此刻还在思索该如何说,就听李福率先开口了,对千金公主说:“婢女竟没规矩至此,还是姑母平日太仁慈爱惜他们了。侄儿无意置喙姑母家宅之事,却也要给姑母提个醒。您看,仁慈纵容就让这些婢女目中无人,都敢议论王妃了。”
“这次在外说王妃的闲话,下次岂不是要僭越姑母了。侄儿实在是为姑母忧心不已。”
宇文修多罗一边听着,一边偷笑。听到李福说“忧心不已”的时候,险些都没有忍住笑。
这果然是经典的李福怼人了。面上规矩有礼,还打着为对方好的名声指桑骂槐,让人实在挑不出错来。
不过李福为她出气,她自然还是欢喜的。虽说此次她因祸得福,但若不是得了武则天的指点,做出了石鏊饼,只怕被那些人传谣疏离的,就是她了。
虽说这传谣疏离也不会导致多恶劣的后果,但她也不会愿意白白受了这么一遭。方才还想着如何说才不会失了礼数。她也不愿言辞锋利,将此事弄得太大,届时累得李福还要帮她收拾残局。就在她苦思冥想时,李福就已经想好开口了。
所以当李福这般明着关心暗着讥讽了之后,宇文修多罗默默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随后,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就那么眼眸闪亮地看着他。
李福的面容冷肃,唇角紧紧地抿着。兼之他平日沉默寡言,今日却如此长篇大论,连千金公主都不由得有些怵,忙对他赔笑道:“十三郎说的是,但姑母也要将那丫鬟发卖掉了。日后也会好好教导府中旁的丫鬟,不让她们失了规矩。”
不过李福自然也不买她的账,他是打定主意要让千金公主记住此次教训。日后不论在背后说谁,都不能说到他的修多罗身上。
也因此,他淡声道:“让姑母如此费心,实在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是。此事毕竟涉及王妃,且我们也理当孝顺姑母,不该让姑母如此劳心劳神。”紧接着,就说出了他到底想做什么,“不若就让王妃去觐见皇后殿下,向殿下请旨,拨两个宫里积年的女官来,教一教这些丫鬟规矩。如此一来,也就不必劳烦姑母费神了。”
他这话句句都是为了千金公主着想,却也是句句致命。若是宫里的人亲自来教公主府丫鬟的规矩,就是告诉所有人,公主府丫鬟不懂礼数,公主御下无能。这可是丢脸丢大发了,千金公主自然少不了被一众人冷待白眼。
虽说王皇后的立政殿如今形同冷宫,但这些事情,还是要后宫之主去做主。李福算准王皇后一定看不惯千金公主素日的谄媚行径,也一定乐得打压千金公主。但若是如此,她二人之间也算结梁子了。
如此一来,就是一石三鸟。除了警醒千金公主,李福也算为宇文修多罗出了一口气,当日立政殿王皇后训斥宇文修多罗的气。三来,就是皇族公主与王皇后结了梁子,便是对武则天有利。他这也算默默地回报了武则天对宇文修多罗的提醒。
而宇文修多罗此时也只能感慨一句,厉害了我的十三郎。她表示,这才是真正的笑里藏刀,呸,机敏能言啊。
--